第一章
紀雲栀昨天夜裡沒睡好,起得遲些。她剛在膳桌旁坐下沒多久,老太太身邊的丫鬟急匆匆趕來喚她過去一趟。
紀雲栀黛眉輕蹙,放下剛咬了兩口的胡桃糕,起身往老太太那邊去,臨走前交代春柳和春桃收拾東西、備馬車。
春柳和春桃目送紀雲栀聘聘婷婷的身影漸遠,二人對視一眼,轉身忙碌起來。
表姑娘自五歲搬來府上,已有十一年,她平日裡素來喜歡收集有趣的小玩意兒,就連在外面撿到好看的葉子、石頭也要拿回來收好。不大的住處,這些年被她填得滿滿當當。如今要搬走,着實要收拾好幾日。
“春柳姐,表姑娘真的要搬走了?”春桃不贊同地揪着眉,“表姑娘本家遠在天邊,這些年别說人影連書信都少。表姑娘能搬去哪兒呢?要我說,留在府上最好了。管他三爺還是四爺……”
“噓!”春柳立刻打斷她的話,再瞪她一眼。
春桃說的這是什麼話?好似表姑娘在府上不規矩,勾搭兩位爺。
不過在昨日之前,府裡的下人們背地裡議論,都說表姑娘将來很可能留在府上。畢竟三爺瞧着表姑娘的眼神,将“心悅”二字寫得蕩氣回腸。縱表姑娘疏離守禮,府裡也不少人覺得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可是昨天府裡辦宴,紀雲栀弄髒了襖子,去倩雲閣整理的時候“巧合”地遇見了府上的四爺,又“巧合”地被衆人撞見。那情景,落在旁人眼裡,好似她與四爺陸源偷偷私會。
幸好隻是小宴,赴宴之衆皆是陸家非親既友,事情倒是不會外傳。
紀雲栀一口咬定誤會一場,陸源亦信誓旦旦并無私情。老太太将二人厲聲訓斥一頓,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
可府上的夫人蘇氏笑盈盈地說:“咱們自家人知道是誤會一場,但是赴宴的娘子們卻不知怎麼想了。要我看,兩個孩子年紀也大了,這場誤會說不定是上天的美意。”
蘇氏帶着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紀雲栀,誇贊:“雲栀是咱們看着長大的好孩子,不管是品德、才情、孝心還是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我很喜歡她。身為老四的嫡母,我倒是很願意促成這段好姻緣。”
“母親!”三爺陸柯驚呼出聲,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親。明明,他前幾日還苦苦央求母親同意他求娶紀雲栀!
陸源看了看三哥,又看了看紀雲栀,眸色逐漸複雜起來。
紀雲栀頓時心下了然。
她對蘇氏福了福身,柔柔一笑,唇畔笑出一對梨渦。她望着蘇氏,溫聲細語:“夫人謬贊,雲栀不敢當。”
玉軟花柔的妙齡女郎,一雙噙波的眸子将人望着,渾然一種少女的爛漫真誠。讓人覺得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實意。
紀雲栀再轉過身,對着上首的老太太提裙鄭重跪下。“姨奶奶,雲栀在陸家長大,說句恬不知恥的話,陸家人即是收留雲栀的恩人,在雲栀心裡也是親人。雲栀自小喚三爺、四爺兄長,是真心實意将兩位爺當成親哥哥看待。”
“雲栀……”陸柯有些懵。
蘇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親兒子一眼。
紀雲栀繼續柔聲道:“到底不是親兄妹,我們又年紀漸長,是雲栀失了分寸,才讓誤會發生。”
她說的是倩雲閣的事情,又不止倩雲閣的事情。
“哪裡是你失了分寸!”老太太氣得直皺眉。紀雲栀被她養在膝下親自教導,看着她一天天長大規矩得不能再規矩,也看着家裡的小子們對她起心思。老太太覺得陸柯和陸源也才十七,年紀還小。可沒想到有人坐不住了!
“本來及笄之後就該搬走,隻是雲栀舍不得姨奶奶,又賴了一年。”紀雲栀彎眸,望着老太太的目光裡噙着孫輩的依戀,溫甜的聲線裡亦攜着幾許撒嬌的意味。
“你要搬哪兒去?”老太太愣住了,“難道是我陸家容不下你這孩子了不成!”
紀雲栀乖順望着老太太,先不回答沉默了一息,再甜柔:“姨奶奶,我會經常回來看您的。”
雲朵一樣柔軟的人,水一樣溫和的聲線,眼底卻一片堅決。
蘇氏看不上她,紀雲栀絕不嫁陸柯當蘇氏的兒媳。
至于陸源,紀雲栀讨厭算計,才不肯如了惡人的願。
天下男兒遍地都是,她難道非要嫁陸家郎君不成?更何況,她也不是非要嫁人謀歸宿。她養得起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好她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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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栀一邊想着昨日的事情,一邊往老太太住處去。帶着婢女月牙兒。
她住在老太太的鶴青堂内後方的廂房,穿過花園和遊廊就能到老太太那兒。
紀雲栀邁過垂花門,看見陸源神情焦灼地等在那兒。
瞧見她,陸源朝她邁出一大步。
紀雲栀緩慢向後退了半步,面帶微笑地問好:“四爺。”
聽見她改了稱呼,陸源懵了一下。紀雲栀自小和陸家的姑娘們一樣,喚他與陸柯四哥、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