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心。
林琅意快步上前将窗簾一把拉開,一推手将窗戶打開到最大,風湧進來,她的心跳仍然快得不像話。
床頭還有沒有吃完的水果,那是絕對不會出自她手的刀工和細心程度。
她毫不猶豫地端起整個盤子,将剩下的水果一股腦倒進了廚房垃圾桶裡。
垃圾桶也被人清理過了,該有的不該有的東西都已經被打包丢到樓下的垃圾箱中了,現在隻有新鮮的果切孤零零地趴在裡面。
她仍然覺得顯眼。
林琅意将盤子往水池一扔,連手都來不及沖洗,掉頭回到房間一把攥起幾張廢紙邊走邊撕,然後平鋪着扔進垃圾桶裡,将那些一看就不是她手筆的水果遮掩起來。
來去之間她的耳朵一直警醒着豎起,全神貫注地留意着浴室的聲音,程硯靳洗澡一向快,于是她做這些事的時候腦海裡的時鐘一直在瘋狂倒計時,緊張得好像在經曆生死時速。
最後的最後,她掏出手機,快速從茫茫列表裡挖出“Y”,簡單直白道:【别來了,也别聯系我。】
不必有更多的解釋,她直接将人拉黑,他若是發過來詢問的話語卻收到鮮紅的感歎号,那一定會懂她的意思。
畢竟他那麼聰明。
林琅意做完這一切,時間才将将過去四分鐘。
她坐在客廳沙發上忐忑不安地等程硯靳出來。
可奇怪的是,往常洗漱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鐘的男人此刻卻遲遲沒有動靜,浴室裡水聲不停,時鐘一秒一秒往後走,一直足足過了半個小時。
久到她的心緒都已經完全平複了下來。
她從最初的類似“上學期間趁着父母外出偷玩電腦,卻被半道殺回來的父母人贓并獲地逮住”一樣的慌亂情緒中抽離出來,越發心靜如水地想着:
她緊張慌亂個什麼勁呢?
她跟程硯靳是什麼值得一提的關系嗎?
沒結婚,甚至連訂婚宴也沒辦過,兩人毫無感情,全憑借雙方父母簽訂商業合約一樣生拉硬湊樂呵呵地綁在了一起,好像就此蓋章簽字成文備案,她跟他就連在外都不過是兩人貌合神離的即興表演,所以她緊張個什麼勁呢?
她從措手不及的狀态中平複下來,冷靜克制地想着:
充其量,至多,撐死,她跟他不過是同一屋檐下的臨時室友而已。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那個協議。
林琅意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經曆方才大起大落的情緒波動後陡然反湧起一股破罐破摔的疲憊感,她想,若是他知道了并且介意的話,不如趁這個機會将事情說開,就這樣一拍兩散算了。
浴室門終于打開了。
林琅意轉過頭望過去,臉上的神色愈加鎮定。
她說:“我有話跟你說。”
“我也有話跟你說。”程硯靳的頭發沒擦幹,順着緊貼在臉上的發絲往下流,他的眼眶略微發紅,林琅意的視線停留在他的眼尾處,一時不知道那是水珠還是眼淚。
“花灑裡的水濺到眼睛了。”他别過臉啞聲解釋了一句,在她身邊坐下後卻岔開話題,“煙是别人抽的,現在我身上還有煙味嗎?”
他忽然好像恢複了正常,林琅意預設好的滿腹草稿被打斷,遲疑地搖了搖頭。
“我先說。”他沒有扭過頭看向她,逃避似的,語速略快自顧自道,“我時間緊張,回來跟你說了之後還要走的,所以你有什麼話等我這一周出差結束後再說。”
林琅意噎住。
難道是她想多了?他忽然千裡迢迢從出差途中返回是出了什麼事?
“你說。”
程硯靳默了片刻,他一直執拗地梗着脖子目視前方,一刻都沒有将視線轉向她。
在死一樣的寂靜中,林琅意清晰地看着他的眼眶裡漫起潮濕的水汽。
她的心一下子跟着掉到谷底。
她從來沒見他流過眼淚。
也許,她想,答案顯而易見,可如果可以的話,她并不想以這種方式将事實撕開。
“你——”她硬着心腸開口,對方卻蠻橫突兀地打斷了她。
他霍然回頭,像是下定了決心,望進她的眼底一字一句堅決道:“林琅意,我們結婚吧。”
林琅意的腦子嗡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程硯靳紅着眼眶,臉上沒有半點玩笑含義,好像生怕反悔一樣再次堅定地重複了一遍:“我們結婚吧。”
林琅意緊緊皺起眉,她的腦子裡被這一句南轅北轍根本沒有道理的話攪得一團亂,隻聽到眼前人低聲道:
“我昨天聽說我高中同桌要結婚了,妻子是他喜歡了很多年的青梅,兜兜轉轉最後還是修成正果了。”
“他一直認不清自己的心意,直到最後才知道她對他的意義。”
幾番哽咽,程硯靳幾乎無法流暢順利地将這段話說完。
“我也……不是,我……所以中途回來就是想跟你說這件事。”
可林琅意的大腦還是混混沌沌的。
難道他從進門開始就死盯着她是在做踏入婚姻墳墓的心裡建設?身上的煙味是舊友重聚沾染上的?紅着眼睛是太過于感動同窗的絕美愛情以至于掉頭跑回來跟她求婚?
這叫個什麼事?
可是腦海中另一個小人在掩耳盜鈴地努力勸說,反過來想,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呀。
因為以程硯靳驕縱的脾氣,如果他發現了,不說世界末日,把這屋子裡的東西都砸了也是非常正常的,總之絕對不可能是現在這個還能坐下來心平氣和進行溝通的狀态。
林琅意的思緒完全被程硯靳帶歪,愣愣道:“可我們又不是青梅竹馬。”
“對。”他說,“但我同樣非常非常喜歡你。”
林琅意的腦海裡一片混亂。
不是沒感情嗎?
沉默許久,她再開口,聲音溫柔和煦,語速緩慢,說出來的話卻因為還沒來得及捋清狀況而有一種天真茫然的殘忍。
她真情實意地疑惑道:“那你之前反複強調的,我們誰也别管誰,還作數嗎?”
程硯靳泛紅的眼眶中,那拼命強忍的、想要逼回去的眼淚終于難以控制地流了下來,與臉上未擦幹的水珠混在一起,可憐又破碎。
他甚至被這一句話問得渾身在微微發抖,喉間哽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琅意微微皺着眉,就用着這極盡溫和卻困惑的語氣遲疑問道:
“程硯靳,我不明白,可是開放式關系,不是你制定的遊戲規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