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單來咯。”慶言貓着腰将折子放下,順道接過小二手中的玉壺春瓶,作勢要替趙浔斟酒。
趙浔擺手:“不必你伺候。”
慶言畢恭畢敬地應“是”,直起身,坐回了下首方桌前。
虞茉困惑的眼神在二人之間徘徊,心道慶言身為侍從,未免過于面面俱到了些。既武功不遜,又善察言觀色,還不假人手地布菜伺候,倒更像是家仆與下屬的結合體。
她默然想了一想,無果,隻歸咎于京中世家與地方的差異。
趙浔對歌舞興緻缺缺,攤開戲單,偏過臉問她:“可要聽曲兒?”
虞茉下意識要拒絕,話至唇邊,清脆一笑:“好呀,就聽筝吧。”
得益于現代父母很是熱衷給孩子報興趣班,虞茉從小便接觸過圍棋、書法、樂器,隻她生來好動,最後僅餘鋼琴及古筝二項,堅持練了十餘年。
擇日不如撞日,她便品一品大周朝琴師的技藝,剛巧能供她參考,以估量自己在此間的斤兩。
趙浔朝慶言略一颔首,後者會意,麻利地将兩側紗簾放下。
少傾,青年琴師抱着瑤筝入内,朝上首拱手一揖,得趙浔準允後坐定,指尖輕撥,舒緩曲調悠悠傳開。
虞茉細細聽了片刻,于桌下踢了踢趙浔的腳尖。
他怔了一怔,投來不解的目光。
謹慎起見,虞茉傾身,将一臂之遠縮短為一拳之距。她低聲問:“你覺得如何?”
潋滟如波的杏眼驟然靠近,睫羽濃長,眸中被趙浔的身影所撐滿。
就好似在無聲訴說,她眼底滿滿皆是自己。
趙浔深知此乃錯覺,心底仍是泛起綿密而隐晦的喜悅。
虞茉複又踢了踢,柳眉倒豎:“理我。”
他略帶狼狽地錯開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平複過心緒,方反問:“何事?”
“你看這琴師技藝如何?”
趙浔悄然籲一口氣,退開距離,中肯道:“不過爾爾。”
“英雄所見略同。”說罷,虞茉坐直了身子。
相較于螢州,叢岚算不得富庶之地,更遑論與其他郡縣相比。能尋得琴師、舞娘,已然了不得,技藝自是難成火候。
青年連連錯了幾個音節,勉強完整地彈奏完一曲,慶言自袖中取出一吊賞錢,将人送至門口,并傳堂倌上菜。
菜色豐富,可惜虞茉并無胃口。
一來,夏日食欲不振,二來,畢竟不似後世有諸多佐料調味。
趙浔斟一杯梅子酒,溫聲勸道:“先嘗嘗酸甜口的,開開胃。即便不合心意,也多少用一些,免得壞了身子。”
虞茉象征性吃了兩口,見他眼底漾開笑意,頓時面色不自然道:“你不必管我。”
趙浔莞爾:“明日得閑,帶你去城外轉轉。”
“此話當真?”
“若你願意再多吃上兩口,我的話便作數。”
她含笑應允:“一言為定。”
隔着月白色紗簾,慶言将二人親昵的舉動納入眼底,一時歎為觀止。
緩了片刻,頗不服氣道:“瞧瞧這虞娘子,對殿下什麼态度!”
慶姜倒覺得稀松平常,夾起一塊脆藕:“恩人姑娘生得比宮裡的娘娘還好看,和殿下頂頂相配,也不怪殿下會喜歡。”
“容貌能當飯吃嗎。”慶言癟了癟嘴,為主子抱不平,“殿下從來是衆星捧月,如今倒好,為一平民女子布菜斟茶,她還當是尋常。”
趙浔雖聰穎,卻貴為當朝儲君,不必同尋常人一般察言觀色。
是以慶言一局外之人,反倒能端詳出,虞小娘子看似生得嬌嬌滴滴,卻能輕易降住自家殿下。
“愁啊。”
慶姜埋頭吃菜,含糊不清道:“愁甚?”
望着上首說說笑笑的二人,慶言輕歎:“殿下素來不近女色,如今春心萌動,我既擔憂他愛而不知,亦擔憂他從中受挫啊。”
與慶言的滿面愁容相反,虞茉聽說明日能去城郊騎馬,已提前歡呼雀躍。
趙浔趁便将計劃說與她聽:“後日,林公子會抵達叢岚。林家世代從商,此番去開陽,是為與開陽縣令談一樁大生意。”
“所以,你我需便扮作商賈之家,入住縣令府,再取得你想要的東西。”她接話。
“不錯。”趙浔道,“我會扮作林公子。”
虞茉揚眉:“那我呢?”
霎時,他玉白的面龐染上绯霞,垂眸斟酌半晌,略帶一絲慌亂道:“你,扮作我的新婚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