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呈隻當她還餘悸未消,非得确認重燭走遠了才安心,又好生安撫了她一番。
父女倆一同去和花惜月的母親一起用過午膳,花明呈去忙公務,便叫她回院子裡好生休息。
暮霜去看過小荷,見她和自己一樣,隻是受了些驚吓,并無什麼大礙,總算放下心來。
回到居住的院子裡,暮霜借口休息,打發走伺候的所有丫鬟,開始收拾包裹,準備離家出走。
好在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表現得很聽話,魔尊一走,花城主也放棄了原本的打算,便沒有理由再繼續嚴密拘束着她。
院子上方的結界早已撤走,府裡的護衛對她的看管也松懈了很多,中午吃飯的時候,暮霜說想出去走走散心,花城主也颔首答應了,隻囑咐她出門多帶上兩個護衛。
看得出來,花城主對自己的女兒很是疼愛,送了她許多防身的法器,為确保自身安全,暮霜暫時借用了這些法器,将它們都收入儲物袋中,裝進荷包裡帶上。
最後,她鄭重地留下一封信函壓在梳妝台上,告知花城主她想出門曆練,長長見識,羅列了自己帶上的所有防身法器,好叫他不用擔心,自己定然會安全歸家。
暮霜背着荷包出門,阖上門扉時,并未看見一道黑影從被褥裡竄出來,遊上梳妝台,細長的信子掃了掃壓在胭脂盒下的信函,随後順着窗棂遊出去,跟在了她身後。
有花明呈的交代,暮霜出門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為了甩掉跟在身邊的護衛,她特意往熱鬧的地方擠。
現下正是中秋佳節,昨晚的一場變故,除了讓城中等着看最後飛龍升天的民衆們有些失望外,并沒有影響他們的正常生活。
城中依然熱鬧無比,人山人海,暮霜借着人流掩護,又用上了一個隐匿的小法器,成功将護衛甩在身後,混出望夜城門。
她小跑着離開城門,進了城郊的樹林,才從兜裡掏出一個紙鸢,掐了好幾次手訣,終于用靈力催動它飛起來,随後跳上紙鸢,跌跌撞撞地往照業城的方向飛去。
也不知是她的修為實在上不得台面,還是這紙鸢等級有限,總之,飛行的速度很一般,還沒有她自己扇翅膀飛得快。
偏偏她受身份所限,也無法變回自己的原形。
暮霜出城的時間本就有些晚了,紙鸢馱着她慢騰騰地扇動翅膀,到了入夜時分,才勉強翻過兩座大山,後面還有一多半的路程等着她。
夜裡風急,暮霜控制不好紙鸢的方向,隻能落到地上,找到一株合适的大樹過夜,等明日天亮風小一些,再繼續趕路。
她哼哧哼哧爬上樹幹,蹲到大樹中段的樹杈上,抓了抓因為趕路而被吹得亂糟糟的頭發,肚子裡餓得咕噜噜地響。
——她光想着多帶些法器保命,忘了給自己帶幹糧。
她聽着自己肚子的叫聲,孤苦無依地在樹上蹲了許久,一隻麻雀忽然落到她身旁的樹枝上來,暮霜眼睛一亮,驚喜地看向它。
麻雀啾啾鳴叫,又喚來一群麻雀,聚在一起笑話她這麼大一個人,怎麼蹲在樹上?它們從沒見過有人睡在樹上的,就不怕睡着了滾下去摔死麼?
暮霜緊緊抱着樹幹,抓得比鳥爪子還要牢固,嘬着嘴唇,磕磕絆絆地嘗試了許多次,才漸漸熟練地用口哨聲回答它。
那群麻雀聽見她的回答,吓得差點從樹上滾下去,轟得一下飛散開,過了片刻,又忍不住好奇地飛回來,對着她啾啾叫。
暮霜也啾啾叫回去,和它們有來有回地聊起來,熟絡之後,才不好意思地說自己肚子餓了。
麻雀們飛進林子裡,過了許久,它們又陸陸續續飛回來,每一隻都為她叼來一顆果子,有櫻桃,桑葚、棗子等等,都是成熟能吃的果子。
暮霜用裙擺兜住果子,高興地和它們道謝,将它們的投喂一個不落,全吃進了肚子裡。
那群麻雀大概很喜歡她,晚上睡覺也蹲在她周邊的樹枝上,有一隻還直接蹲在她的發髻上。暮霜抱着樹幹和一群麻雀入眠。
夜色将樹林完全吞沒,林中一切景緻都沉入黑暗中。
誰也沒有發現,一縷黑影自虛空遊出,順着樹幹遊曳而上,沒有驚動任何一隻麻雀,直往暮霜而去。
到了近前,黑影想要爬上暮霜環抱在樹幹上的手腕,一碰之下,她身上忽的亮起一抹幽光,霎時将它擋了回去。
幽幽的光芒終于照出它的模樣,是一條細長的小黑蛇。
小黑蛇退開少許,見她身上光芒暗下,又試圖往她身上爬,剛一碰到她,那光芒又倏地亮起來。
是她身上的護身法器。
小黑蛇不服輸,一次又一次地用頭撞上去,那護身法器的光芒就在暮霜身上忽明忽暗地閃耀,每一次閃耀,防禦的光芒都會被削弱一分。
另一邊,照業城中。
重燭坐在寬敞的浴池之中,水面上水霧氤氲,他的面容隐在朦朦熱霧中,眼仁看着比平時要淺淡很多,虹膜上似也蒙着一層白霧。
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了。
重燭啧一聲,擡手将濕透的額發往後撩去,閉眼又睜開,反複幾次後,蒙在眼睛上的那一層白霧才稍微褪去,視覺變得清晰起來。
他低眸時忽然瞥見心口上一塊巴掌大的紅斑。
這是什麼?何時染上的?
重燭疑惑地擡手搓了下這塊紅斑,皮膚下傳來輕微刺痛,他蹙眉回想片刻,整個人順着池沿滑入水中,水霧立即遮掩了他的身影。
須臾,池水忽然劇烈晃動起來,一條粗大的黑鱗巨蛇猛地破水而出,掀起潑天水浪,浴池被蛇軀塞滿,滿池子的水嘩啦啦地漫溢出來,這麼大一座浴池都無法完全容納下整條蛇軀,它的蛇尾隻能順着池沿往外滑落出去。
浴室裡的燈火搖晃,巨蛇鱗片烏黑亮澤,在燈火的照耀下,反射出绮麗的色澤。
重燭扭過頭顱,目光落在自己七寸之處,那裡正好有一片蛇鱗脫落的痕迹。
他什麼時候把自己的護心鱗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