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姬想到薛太後的話,開始幻想送她進入輪回口。
第一聲雞鳴,瑩姬從過往的思緒裡回過神,小心翼翼将漆木盒收起來。她打開另外一個裝滿妖靈的漆木盒,裡面的玉粒棺晃動地越來越劇烈了。
“吧嗒”一聲,其中一枚玉粒棺裂開。
“不好!”瑩姬立刻從乾坤囊中取靈器。妖骨匕、鎖妖盞、隔絕障……
在妖鬼尖利的叫聲中,瑩姬不停從乾坤囊中翻出靈器。
一道黑煙從小小的玉粒棺中冒出,繼而迅速凝聚化成妖身,一隻花妖。
花枝扭曲着,憤恨地朝瑩姬撲去。
鎖妖盞怎麼也點不亮,瑩姬慌亂之間握着妖骨匕朝纏過來的花枝揮去。
花妖尖叫,花枝淌出紅色的血。無數花枝迅速收回,他惡狠狠地瞪了瑩姬一眼,迅速從窗戶逃走。
瑩姬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息着。她手上沾滿鮮血,不僅有那隻花妖的血,還有她手上的血。
她一下又一下去點燃鎖妖盞,終于将其點亮。當初為抓這隻花妖,她幾乎喪命。花妖被鎖了很久正是虛弱的時候,若這個時候不把他抓回來,以後很難再得手。
瑩姬一手提着鎖妖盞,一手握着妖骨匕追了出去。
她沒有靈力就不可能本能地感應到花妖的蹤迹,沒過多久,就失去了那隻花妖的蹤迹。
她手腕輕轉,細腕上的銀鈴搖響。她側耳去聽,縱使借住靈器也未能尋到那隻花妖的蹤迹。
瑩姬輕歎,慢慢垂下手。
晨曦的風微涼,徐徐吹來。遠處有樹葉沙沙聲。瑩姬側轉過身,循聲望去。
一棵菩提樹在晨風中醒來,輕輕搖晃。
她再看去,卻發現菩提樹上的每一片葉子都靜止不動。自己剛剛看錯了?
周圍的樹沙沙作響,枝葉雀躍熱鬧地東搖西擺,唯這株古老的菩提樹靜止得仿若虛幻之境。
瑩姬皺眉,疑惑又謹慎地擡步,朝它走過去。
薛太後說今日是白露,天氣要轉涼。吹在身上的風果然一夜之間變得更寒。涼風吹亂瑩姬的青絲,青絲拂起,将她的視線切亂。
風忽然在一瞬間停住。
青絲慢慢降落,乖順地貼在瑩姬的面靥。
所有歡快舞動的樹都随着風停而靜止。
一片菩提葉輕輕動了一下,緊接着那株古老的菩提樹無風自動,一片片菩提葉浪潮般此起彼伏,掀起無聲的驚濤駭浪。
瑩姬被這樣的奇景驚住。
當菩提樹再次靜下來時,瑩姬視線下移,望向憩于菩提樹下的人。
一個僧人。
一襲雪色僧衣裹身,纖塵不染的僧人枕着一摞紅塵奏折。一道打開的折子落了地,一片菩提葉飄落其上,帶了些塵泥。
禅杖立在一旁,鮮血的袈裟随意搭在禅杖上。一夜過去,袈裟上浸着一層晨露水珠。晨曦照亮袈裟上金光,光影斑駁,浮光熠熠。
瑩姬柔唇微動,無聲念出他的名字:空梵。
她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空梵睜開眼睛,入目,滿目菩提。他徐徐坐起身,目光輕擡。
遠處忽然想起寺鐘。一聲又一聲的鐘鳴悠遠遼闊,無邊無際。
空梵側首,望向寺鐘響起的方向。修長的指輕輕撥動掌中佛珠,他薄唇微動無聲地念着些什麼。
瑩姬安靜地伫立在一旁望着他。在這悠長的鐘聲中,瑩姬的心裡也感受到了那麼一絲平和。
她不知道空梵在念什麼,他一直念到十八道鐘聲的最後一道也歇。
“阿彌陀佛。”空梵阖目,掌中的佛珠停止撥動。
半晌,他再睜開眼睛,看向瑩姬。昳麗的容貌,卻有一雙澄明的眸。
“施主是何人,為何而來?”他澄明而望,目光如水似鏡。
瑩姬在這一瞬間竟荒唐地覺得,與他對視都是對佛陀的亵渎。
可是她的心腸早就壞透了。再也不會有人救她,她舍棄了所有的良心。
“渡雪國,瑩姬。”瑩姬慢慢勾唇綻笑,眸絲纏纏地與空梵相望。“陛下新進宮的妃子。”
瑩姬雲鬟霧鬓微亂,散落下來的青絲貼着她的靡顔,淩亂地展現着她破碎柔弱之妩。
空梵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鮮血沿着她纖弱的手背滴落,她提着一盞燈,在白日的晨光下,那盞燈亮着并不必要的荒誕的微弱之光。
聽了瑩姬的話,空梵并沒有什麼意外情緒。他擡手,隔空輕輕一點。
瑩姬瞥見自己手上的傷口迅速愈合,那些血迹也逐漸消失。她纖白的手在晨曦的撫照下,幹幹淨淨,好似不曾染上髒血。
忽然的一聲尖銳哨響,打破瑩姬的思緒。她擡頭,便見湛藍的天宇仿佛被一劍劈開。暗黑的浪潮從西方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迅速席卷。明媚的清晨即将逐漸陷入黑暗。
瑩姬感覺到腳下的地面蕩起一道奇異的波紋。
她轉過眼,看向坐在對面的空梵。
他一動不動坐在那裡,豎立在他身側的禅杖輕輕震動,柔和的金光自禅杖一圈一圈地漾開,滲入廣闊的大地。
金光波紋靜止的那一刻,瑩姬便聽“轟”的一聲響,天幕之上的黑暗浪潮瞬間崩塌。
空梵站起身,雪色僧衣無風自動,廣袖翩展。
“鎮妖塔被毀,不要亂走。”空梵說。
言罷,菩提樹下已沒有他的身影。
鎮妖塔?瑩姬從不敢碰大妖,可鎮妖塔被毀,會不會被她趁機撿到虛弱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