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鎖妖盞被擰開的最後一刻,一隻手探過虛空,遙遙伸來,握住瑩姬的手。
瑩姬愣了一下,疑惑地垂眸望去。
金光浮動,那隻光影虛浮的手掌慢慢凝成實質,瑩姬能夠真實地感受到那隻手。溫暖,且帶着一絲顫。
瑩姬擡起眼睛,看向出現在面前的空梵。
他臉色發白,氣息不定地望着她。
空梵震袖,僧衣廣袖浪潮般漾開,強大的力量轟然而去,藤蔓霎時在一片金色的大火中燒為灰燼。
瑩姬望着空梵,輕輕舒出一口氣。
她好像又逃過了一劫。
纏箍在腰身上的藤蔓消失,瑩姬的身軀無力地往下跌去。
空梵俯身,立刻抱住她。
“我、我來遲了……”
瑩姬疲軟地偎在空梵的懷裡,陷入昏迷。
空梵垂眼,看見自己扶着瑩姬腰身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強烈地感受到身體每一寸都在疼痛,而這些疼痛都來自于她。
他們之間綁着同生蠱,他分明應該在她受傷的第一刻趕來。可偏偏空梵今晚嘗試再一次進階,入定狀态沒能注意到拼命提醒他的同生蠱。
現在,他的身體仍舊在痛。痛得他連呼吸都覺得艱難,痛得他大口大口地喘息。
空梵抱着瑩姬回去,雪中羽披衣而迎,愕然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伸手想要從空梵懷裡接過瑩姬。空梵遲疑了一下,沒有将瑩姬遞給他。他略側身避開雪中羽的手,抱着瑩姬快步進房,将她放在床上。
她身上遍布傷痕和大片的血污,大片的血迹讓空梵看不清她身上到底有多少傷。
他伸手,将溫和的力量渡給瑩姬。一道又一道溫和的金光光輝浮在瑩姬的身上,慢慢治愈她的傷。
她身上的傷實在太多,空梵為她療傷許久。
直到她身上的最後一道傷也消失,空梵仍能感覺心裡的疼痛。
“内傷嗎?”空梵困惑地望着瑩姬。
他繼續将溫和的靈力送給她。
可是不管他輸送了多少靈力,心裡那股鈍痛都沒能消去。他不能再輸送靈力了,瑩姬的凡軀不能承受更多。
空梵坐在床邊望着瑩姬。
她昏迷中一直皺着眉。
她現在完好地躺在這裡,可是空梵望着她,眼前卻總是浮現她渾身是血被藤蔓吊在半空的情景。
空梵閉了下眼睛,站起身來,給她蓋好被子,悄聲退出去。
雪中羽焦急又疑惑地站在門口。
“不要打擾她休息。”空梵道。
空梵走進白雪皚皚的庭院。他凝望着庭院裡的那株銀杏樹,銀杏樹枯枝晃動,光影浮動間,這株銀杏樹消失不見,菩提樹安靜地出現。
空梵于菩提樹下端坐,撥弄着佛珠,虔誠誦起清心經,溫潤的聲線逐漸空靈。
心髒的疼痛,慢慢消失。
空梵撥弄佛珠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繼續。
心口的疼痛逐漸消失,他隻以為是瑩姬不再疼。
第二天下午,瑩姬仍舊沒有醒來。明明她身上已經沒有傷。空梵搭脈,她脈象也穩。
“她為什麼一直醒不過來?”雪中羽焦急問。
空梵神色微凝,道:“是魇藤。她困在心魔裡了。”
“困在心魔裡?那怎麼辦?她連修煉都不會,自己是不是出不來了?”雪中羽方寸大亂。
空梵望着眉心始終沒有舒展過的瑩姬,道:“你在門外把守,勿要讓人進來打擾。”
空梵伸手,溫和的手心覆在瑩姬的手背上。
别怪我走進你的過去,别怪我擅自去尋你的心魔。
·
空梵虛無的身形穿過金碧輝煌的皇宮,最終走進一個不起眼的宮殿。
一個個架子上晾曬着草藥,攤開在石桌上的書是一卷醫書。
然後,他看見了瑩姬。
她嬌嬌小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棉襖裡,看上去才七八歲的樣子。
她蹲在那兒,正在給一隻幼虎的傷腿換藥。小老虎疼得仰天叫,她伸出手臂抱住它。
殿門的風鈴倉促響起,瑩姬畏懼地望了門口一眼,迅速抱起幼虎,跑進藥材房,将它藏在櫃子裡。
她從屋子裡跑出來,瘦弱的身子穿過空梵透明的身軀。
她還沒跑到殿門口,殿外的人已經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一大群女孩子進來,年紀都不大。明顯看得出來走在前面的三個人是主子,後面簇擁了一大群宮婢。
瑩姬稱呼她們姐姐。
她們都是渡雪國的公主,衣着華麗趾高氣昂,和膽怯粗衣的瑩姬完全不同。
為首的公主一揮手,身後的兩個宮婢抱着竹簍朝瑩姬潑去。五顔六色的蛇,劈頭蓋臉地朝瑩姬砸去。她驚慌地跌坐,緊咬着唇,拼命去趕身上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