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了。
她髒了。
近朝顔遊魂般飄回了餐桌前,無意識地再度拿起毛巾開始擦自己已經洗過三遍的手,然後就如同一幅褪色的線稿,魂不守舍地往嘴裡塞青菜。
這次雲雀沒再阻止她,不知道是不是也同樣被打擊得夠嗆。
畢竟這種程度的“坦誠”對他們兩個未成年異性來說還是太超過了。
屋裡特别安靜,能聽見風吹過木窗外的樹葉,發出沙沙聲,樹枝上還殘留着前幾天下雨後僅剩的晚櫻花蕊。
近朝顔喝完餐後茶,重新開口,“我……”
“我——”
兩道聲音重疊。
卻是不同的自稱詞。
她看着用女生身份說出男性自稱詞“仆(ぼく)”的雲雀,而雲雀也看着她用他的臉說出那聲“私(わたし)”,兩人又一度陷入沉默。
還是近朝顔先對他比了個“請”的手勢。
雲雀恭彌平靜地回答,“我會找出這件事發生的原因。”
近朝顔點頭,表示自己會配合,隻是臨了想起來什麼,往屋裡挂在牆上的時鐘看了眼,同他道,“下午,數學課。”
雖然草壁先前看人暈倒時,問了她一聲,幫忙請了假,但近朝顔本來聽日語就夠費勁,用日語學數學更難上加難,實在不想再錯過知識點。
雲雀本來還可有可無地點頭表示知道了,中途卻意識到什麼,“你去?”她要用他的身體去教室群聚?
近朝顔:“我……”
等等,她捋捋。
現在這樣的她和這樣的雲雀,究竟哪個去上課才算有效學習?
她頭腦風暴了一會兒,到嘴邊的回答莫名一拐,“你去。”
雲雀:“?”
他眼中出現幾分危險的意味,“你在命令我?”
近朝顔噎了下,擡手去抓翻譯器:“……你覺得我們倆現在,誰才是那個應該遵守學校風紀,乖乖上課的近朝顔?”
聽着翻譯器狗屁不通的日語,雲雀恭彌冷笑:“少拿這些規矩束縛我,死也不可能群聚。”
近朝顔:“……”
她從善如流地咽下了自己除了上學之外,今晚還要去打工,并且需要回到兒童福利院給弟弟妹妹做飯等等的安排,想也知道,能讓雲雀恭彌乖乖聽話的人在并盛根本不存在。
于是她心平氣和地改口,“好,我去上課。”知識點她是絕不能錯過的。
雲雀恭彌看上去好像還想說點什麼,但最終也隻是抱着手臂,冷哼一聲,眼不見為淨地轉開了頭。
-
因為今天還是工作日,因為兩人遲遲都沒有換下身上的睡衣,所以宅邸的仆從很有眼力見地送來了兩套新校服。
等雲雀手背上的針拔了之後,他們都很自覺地拿起自己最眼熟的那一套——
直到近朝顔找到浴室,将裙子往白色四角褲邊緣緊貼的腰上提,才蓦然驚覺自己在給誰穿女裝。
這腰細的……都能跟她穿一樣的小碼。
她把校服脫下來,提高了些聲音,對着隔間外的人道,“拿錯了,交換。”
裡面的人安靜了會兒,不知在做什麼思想掙紮。
最終還是臭着臉打開門,将手裡那套男生校服丢過來。
近朝顔随手接住,也猜到他因為什麼心情不好,所以乖乖把自己手裡那套疊好了送到跟前,才重新折返回來換裝。
白色男款白襯衫紐扣一路系到領口,本該很合适,卻因為恰好卡到凸起的喉結,而帶來些許緊.窒感。
她擡手碰到那枚奇特的喉結,或許因為力道沒輕沒重,随後就忍不住輕咳了兩聲,隻好解開最上面的那枚紐扣。
等穿上深藍色的毛衣背心,研究完棕色皮帶的結構之後,浴室鏡子裡,穿着并盛校服,黑發服帖垂落的少年如往常一樣給人乖巧安靜的錯覺。
……
近朝顔出門的時候,穿着校服短裙的那道身影恰好走出庭院,與重新折返過來的草壁擦肩而過。
或許是近朝顔盯着那道背影的時間太長,叼着草葉走到近前的草壁忽然出聲問道,“要我跟上去嗎?”
“嗯?”
“您看上去似乎很擔心她。”
從昨天下午看到這女生肆無忌憚破壞校舍,今天一大早還理直氣壯勇闖雲雀宅的一幕,再看委員長不僅心平氣和讓人進去,甚至還在對方暈倒後着急忙慌接住找醫生,草壁還能有什麼不懂的?
現在正好抓住春天的尾巴嘛。
就是這未來的委員長對象……脾氣實在太火爆了,不僅脾氣像他,就連說話語氣也像他,天知道先前草壁将人攔在門口被反過來質問是否不再聽話的時候,他後背出了多少汗。
好恐怖。
不愧是委員長看上的女人。
近朝顔讀不懂他眼神裡的肅然起敬,聽見他的話,面上浮現豫色,于是草壁補充道,“我可以帶人遠遠跟着,盡量不打擾她,如果她遇到麻煩我再出現。”
“!”
不愧是從幼兒園開始就跟着雲雀的得力左右手!活該他十年後跟着雲雀大富大貴!這眼力勁!這上道的表現!
近朝顔一句話都沒說,就得到了最完美的解決方案,欣然颔首,“那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