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來都來了。
我上了電梯後暫時挂斷了電話。病院隻有幾層樓,很快就到了。
天台上并沒有其他人,我隻看到那個颀長的背影。
正是秋高氣爽的天氣,綠色病服被風吹動,勾勒出有幾分瘦削的輪廓。大概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此刻的幸村比我記憶中的要來的單薄。
“幸村······你身體怎麼樣。”
我走到他身後,頓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
“現在感覺還不錯。”
幸村轉過身來,依舊眉眼精緻,面容白皙,看上去并不像個病人。
“那就好,仁王說你突然昏倒了,是最近訓練太累了嗎。說起來你上次也是突然站不穩······啊,醫生說了還要住院幾天嗎。”
我松了一口氣,難得在别人面前連續發問。
幸村卻并沒有立刻回答。
他平日裡的笑容甚至消失了。
他就那樣看着我,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不知所措,也沉默了。
一時間,病院空曠的天台隻剩下一片寂靜。
良久,幸村若無其事一般開口道。
“還要住院幾天嗎?這個還不太清楚,要看醫生怎麼說吧。”
我卻産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幸村,你生的病······是什麼病?”
他凝望着我,然後垂下了眼。
“喂,幸村······”
我幹澀地出聲道。
“醫生還在做等檢查的結果。”
幸村又笑了起來,平靜地回答道。
“沒關系,影山同學,不用擔心我。我現在感覺還不錯。”
我直視着他,卻分辨不出他說得是真是假。
像我這種平時不跟别人交流的家夥,在這種時候還真是沒用。
“為什麼反倒是幸村在安慰我啊。”
我有些挫敗地說道。
“我不擅長分辨人的表情和語氣啊······你真的沒事嗎?”
“我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健康。”
幸村偏過頭,開口說道。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我以前從來沒有身體問題,應該隻是小事。”
沒事的。
我也隻有耳朵好這點算是特長了,無論是在打槍遊戲還是練歌的時候,這唯一的優點都幫助了我不少。但我現在甯願我聽錯了。
沒事嗎。
那為什麼······你的聲音在顫抖啊,幸村。
“幸村,你······”
沒等我說完,幸村突然看向我,淡淡地說道,溫和的聲線帶着不容置疑的冷感。
“能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嗎,我有些累了。謝謝你來看我。”
啊。
被驅逐了。
我機械地點了點頭,準備離開。
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了腳步。
總感覺,現在應該多說點什麼。
我一步一步離開,似乎是在離開身後這人的警戒範圍。
但一旦現在真的離開,說不定就再也回不去了。
“······抱歉今天冒昧地打擾了。”
我咬了咬牙,低聲說道。
“雖然對于幸村來說,我隻是很多朋友其中一個,發生什麼也沒有告訴我的必要。但對于我來說,幸村還······挺重要的。所以聽到你住院後,身體擅自就過來了。”
“總之,如果什麼時候你想聊的話,我會一直在這裡。”
沒有回應。
又走了幾步,正當我快要走到電梯的時候,我忍不住回了頭。
啊。
不遠處,幸村的手臂正向着我的方向擡起一半,或者說放下一半。
他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沒有預料到我的突然回頭。
良久,他露出了一個略帶憂郁的笑容。
“嗯,謝謝。剛才語氣可能太重了,抱歉。”
隔着一段距離,我分不清他眼中是淚光、或者隻是天光的反射。
“影山同學,我可以······直接稱呼你的名字嗎。”
“啊,當然。”
我下意識回答道,不知道幸村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太好了。”
幸村看向我,眼神柔和。
——“靜。”
除了家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直呼我的名字。
“······精市。”
我可以把這當成,對于幸村來說,我也不算無足輕重的證明嗎。
是因為雛鳥情結嗎,幸村對于我來說,終究是有些特殊的。
第一個在課上主動跟我組隊的人,給我畫了那副畫像;第一個會天天跟我搭話的人,即使隻是些“下節課是什麼來着”“影山同學早上好之類的話;第一個說要和我當朋友的人······他明明做着明顯是在幫助我照顧我的事情,眼神中卻沒有一絲一毫同情心爆發的居高臨下。
他看向我的時候,仿佛”想跟我做朋友”,隻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嗯,回家路上小心。”
幸村這樣說道,回到了平日裡的笑容。
我點了點頭。
啊,希望幸村的病不是什麼大事。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
幸村這樣的人,不應該承受病痛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