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我很久沒有想起過灰崎祥吾這個人了。
他的臉、他的頭發、他的名字在我意識中已經逐漸模糊······大概是出于大腦的一些保護機制。
不知道其他性格陰暗的人是怎麼形成這樣的性格的,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的。
我的話,應該是一半一半吧。
從小就是沉默内向的樣子,而周遭的世界,包括父母和同齡人,無一不驗證了我對人類的悲觀揣測。
所以當小姨一家對我這麼好的時候,我是很惶恐的。
我跟她們睡在同一間房子裡,坐在同一張餐桌前,卻總忍不住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啊,也許我根本不配成為她們的家人。她們對我好隻是因為血緣關系吧,不然我這種人還有哪一點有價值嗎。
然而這個時候,灰崎出現了。
——
五年級的時候,針對我的霸淩行為其實已經好了很多。雖然孤立和語言上的映射依舊時有發生,但已經不會出現身體傷害了。
主要是因為隔幾個班就是飛雄。
打排球的少年一身使不完的牛勁,看到我被圍起來他是真的敢上,就算是一對五也照打不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飛雄就是我對“帥”的定義。
不過還是會有煩人的事情發生啊。
剛從廁所回來,我看着被撕毀的數學課本,一言不發地站在課桌前。
教室裡熙熙攘攘的,我周圍卻仿佛形成了真空地帶。
課本被沿着書脊劈開,書頁被随手混亂、撕開、揉成一團,散落在教室的地闆上。
······下節課就是數學,這拼一拼還能用嗎。
我蹲了下來,眼神一暗。
啊,用不了了吧。
剛想要不要去找飛雄借書,上課鈴就響了。我隻能把壞掉的書撿起來,總之先找找有沒有能用的頁數。
老師好像朝這邊看過來了。
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啊。
明明從來不會注意到我、也不會對我的處境作出任何的反應,為什麼偏偏要在我狼狽的時候看過來啊。
也不知道是誰撕了我的書······可惡,跟我過不去就算了,跟書有什麼過不去的。
翻着書頁的手越來越快,我卻已經放空了大腦,連在找哪一章節都沒有在看了。
耳邊突然傳來課桌移動的“滋啦”響聲。
——“喂。課本、一起看吧。”
灰色頭發的男孩不由分說就把他的課桌搬了過來,與我的對齊,然後把一本嶄新的數學課本放在了中間。
我眨了眨眼。
根據那本課本書脊的嶄新程度,我敢說他根本就沒翻開過兩次。畢竟那可是灰崎啊,在整個年級都是有名的不良。
可他就坐在我的身邊,右手撐着臉頰,懶懶地看了過來。
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掠起他有些炸的頭發。他安靜的時候,那張還未長成少年的臉甚至有些乖巧的意味。
“······謝謝。”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隻是低聲說道。
——
本來灰崎幫了我那一次就已經很莫名其妙了,我隻能歸結于他突發奇想。
又一次,中午我打開便當盒,裡面空空如也,隻有沾到的一些醬汁和飯粒證明這裡曾經有食物。
啊,大概是被倒掉了。
我歎了一口氣。
······該感謝這個人沒有把便當盒也連帶着扔掉嗎。我還挺喜歡這個便當盒的。
雖然我已經盡量不離開座位了,但人總要上廁所的啊。要不以後上廁所都把整個書包帶着算了。
餓一頓也死不了。我收回了便當盒,剛準備趴在桌子上睡會兒。
——“喂,這個給你吃。”
灰發男孩随手把一個用深藍色的布包裹着的便當盒扔在了我的桌子上。
我愣愣地看向他。
灰崎将兩條腿随意地搭在課桌上,手則搭在椅背上,連帶着椅子也一搖一搖的,看上去就是個十足的不良。
他看着我,露出了一個顯得肆意張狂的笑容。
“吃啊。”
“······不用。”
我小聲地問道。
“那你吃什麼。”
“我突然不想吃了。你管我。”
灰崎站了起來,擺了擺手就離開了教室。
怎麼走了。
在座位上呆坐了兩分種,我終于打開了那個便當。
米飯,炸雞,西蘭花和小番茄擺放得整整齊齊,分量很足。我夾了一塊炸雞。
······好吃。
——
我很迷茫。
明明沒有血緣關系不是家人,平時也不熟,就算坐在旁邊也沒說過話,而且還是會對其他不良暴力相向的家夥······
為什麼,要對我友善呢。
心裡泛起了一陣異樣的感覺。
我好像······有點開心。
——
某天家政課,老師在教我們烤餅幹。一向對家政課毫無幹勁的我不知怎麼的,認認真真跟着步驟做了,最後的成果意外的還不錯。
那天下午快要放學的時候,我咬了咬牙,叫住了正要離開的灰崎。
“······送給你。”
我雙手遞出了一小袋包裝好、還打了個蝴蝶結的餅幹,别過頭不去看他。
“喔。”
灰崎似乎挺高興,一把抓過餅幹,扯開絲帶就吃了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