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趕走之後，自然是出了心中的一口惡氣。

但轉身看見史湘雲，黛玉心裡又不免歉疚。

“雲妹妹，實在抱歉，方才連帶你的那份也……”

史湘雲呆呆地看着她們姐弟倆，“你們也太——”

“太過分了是不是？方才也是氣急了，才說了她幾句。”黛玉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姐姐才沒有做錯，都怪她們先欺負姐姐。”球球無腦站在姐姐這邊，而且還為自己能夠出一份力感到驕傲呢。

她徹底回過神，笑着站了起來，“你們倆也太了不起了！這些個惡仆就該給她們點顔色瞧瞧，否則真拿咱們這些人當成面團子，随意拿捏。”

“可終究是我連累了你，不如這樣，明兒我跟外祖母說一聲，咱們兩個到外頭的成衣鋪子去瞧瞧，我補給你。”

“我有錢！我給姐姐們買漂亮衣裳！”球球高舉着小手，争着要付賬，其實他就是想跟着出去玩兒，他都沒見過京都究竟長什麼樣兒。

史湘雲嬌笑着對衆人打趣道：“你們都聽聽，人家雖然年紀小，卻已經具備君子之風，這就搶着要給咱們兩個做姐姐的付賬了呢，真真是個好弟弟。”

“那明兒你可必須得跟我去了。”黛玉也跟着調笑，屋子裡丫鬟婆子們都看着球球樂了。

去正院問安的時候，黛玉沒說府中下人有意将挑剩下的衣料送到潇湘館。

借口說：“明日我想回家裡一趟，給爹爹問安，我還邀了史湘雲一起做伴，外祖母放心。”

女兒問候爹，天經地義，賈母也總不能攔着不叫人家父女相見，點頭同意了。

“兩個姑娘家自己出門，還是不妥，叫琏哥兒陪着你們去吧。”

旁邊的王熙鳳笑着上前，插了一嘴：“老祖宗，實在是不巧，我們二爺怕是陪不了兩位姑娘了，眼下正值年末，各個府上本就事多，仇都尉府上的老太爺因病去世，二爺得親自過去吊唁。”

解釋明白緣由，王熙鳳緊接着又拿出了解決問題的對策。

“不過老祖宗若是不放心，不如我挑兩個得力的護衛，壯實點兒的婆子，一道送兩位姑娘去林府，可好啊？”

“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賈母滿意地點了點頭，她一直都很欣賞這個孫媳婦的幹練以及面面俱到。

不過當天楊妗妗一早來了，給黛玉瞧了瞧身子，把先前制補藥的藥方拿出來，琢磨着要增減了一兩味藥材的用量。

正提筆寫着方子呢，就聽見幼子在耳邊告狀。

“娘親，昨兒有個可壞可壞的人來這兒，她還欺負姐姐，都把姐姐惹生氣了。”

“什麼？”楊妗妗把筆放回筆擱上，眉毛擰成一團。

“什麼人這樣放肆？告訴娘親，娘親這就給你姐姐出了這口氣去。”

黛玉張了張嘴，剛想阻止，球球一骨碌就給說出去了。

“是一個不認識的婆婆，拿了破爛來給姐姐，被我趕走了！”球球挺起小胸脯，等着挨誇。

“玉兒，可是國公府裡的老媽子？”楊妗妗問黛玉。

“年紀倒也沒那麼老，是管事周瑞的媳婦，送來兩匹緞子，昨兒一時氣急，同她拌了兩句嘴，不是什麼大事。”

見黛玉不願說，楊妗妗也就沒有繼續追問，心裡暗自記下了，打算回去之後，跟丈夫說一聲，或者想辦法找人查一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緞子？想來也不是多好的料子，玉兒想制冬衣了？回咱們自己家，庫房裡多的是，你自己随便去挑就是了，家裡的事都是你爹管着，鑰匙你直接問他要。”

黛玉有些意外，她以為管家的會是繼母。

看出來了黛玉所想，楊妗妗解釋道：“我們楊家在揚州一直開着醫館，我得時不時過去坐堂，有些高門大戶的夫人小姐身子不适，也喜歡來找我替她們看病，畢竟都是女子，也方便些。所以實在不得空照顧家裡，一直是你爹在費心。”

說到這裡楊妗妗還打趣丈夫：“他原本還想着，等到了京都，就把你接回去，家裡的那些事兒也都交給你打理，他正好省省心，結果你沒回去，他私底下别提多失落了。”

“我……”黛玉有些不敢看繼母的眼睛。

楊妗妗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安撫說：“别放在心上，你爹沒有怪你的意思，想回就回，想多陪陪你外祖母也可以理解。但是玉兒，林家永遠都是你的家，你永遠是你爹的女兒，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變的。”

說到這裡，楊妗妗歎了一口氣，“你爹之前一個人在揚州，有很多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他也沒法兒跟你說。但他同意你外祖母把你接到京都來，真的是為你着想，不是把你抛在這裡不管，否則也不會看見什麼好東西都想着往京都給你送一份。”

黛玉緩緩地點了一下頭，沒有吭聲，隻是眼眶悄悄地紅了一圈，臉上留下了一道淚痕。

球球看見之後，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歪着小腦袋想了想，踮着腳，努力從桌上盛放點心的碟子裡，夠到了一塊桂花糕。

香噴噴的桂花糕就在他手裡，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巴，最後又舉着桂花糕跑回姐姐身邊。

“喏！給姐姐吃甜甜的點心，吃了就不難過了。”他每次有點心吃的時候，都可高興了。

努力揚起笑容，接過幼弟手裡的桂花糕，黛玉嘗了一口之後，覺得很甜，但眼睛的酸澀感反而更重，心口也漲漲的，實在憋不住了，抱着他小小的身子，默默地開始掉眼淚。

“姐姐不哭不哭，是點心的錯，肯定是它不好吃，我們去外面買新的！”

結果還是沒哄好他姐姐，球球有些慌張地看着自己的娘親，向她求救。

楊妗妗笑了笑，并沒有選擇摻和進去，這種時候，她這個繼母的身份，還不如球球這個小家夥好使。

等黛玉緩過勁，又與楊妗妗說了今日要出門的事。

“沒問題，我陪着你們去就是了，你們是想先去買衣裳還是先回家？”

不等黛玉回答，她又接着說：“你爹被召進宮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要不咱們先逛着吧，晚些時候再回，逛得太晚，就直接在家裡住一晚，你的房間早就收拾好了，正好你自己回去看看，有什麼地方不滿意的，立刻就讓她們改。”

“好，都聽夫人安排。”

片刻後，楊妗妗帶着兩個姑娘還有小兒子，坐着自家的馬車離開了榮國府，直奔京都最繁華的街市。

還特意找了一家看起來最大，賣的東西最貴的成衣鋪子。

“歡迎這位夫人，兩位小姐，不知三位想看看什麼料子？我們這兒無論是絲、綢、錦、緞，都應有盡有，花色也齊全着。或者您幾位喜歡什麼風格，是偏愛清新雅緻的，還是鮮豔奪目的？我都可以為您幾位推薦。”

隻是略掃了一眼，楊妗妗就問：“這兒的衣料顔色看着都有些俗氣，有沒有更好一些的，我們想瞧瞧。”

“這一樓放的自然是入不了夫人您這樣的貴人的眼，好東西都在二樓擺着呢，您請随我來。”

這家鋪子确實挺大的，一上二樓，确實跟一樓大不一樣，各種花紋工藝精美繁複的料子被擺在架子上展示。

“正所謂‘花者為绫，素者為絹’。咱們這兒有花素绫、廣绫還有交織绫。也有提花絹和天香絹。您先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

“再往後多看看吧，來都來了。”楊妗妗自己對逛街沒什麼興趣，陪着漂亮小姑娘逛還行，她們也難得出門一趟，多看看長長見識。

“好的夫人，這個是浣花錦，浣花錦顔色沉穩些。要是不喜歡，咱們再繼續看。”店家知道是給年輕的小姐們做衣裳，這款肯定不會被選中，直接就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