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勒維娅睜開眼時,她短暫地失明了片刻。
耀眼的燈光,四散的彩帶,和過于鮮明的色彩映入眼簾,這顯然對剛恢複視覺的勒維娅有些過了,她十分用力地眨眨眼,好努力抵消掉光污染帶來的頭痛和眩暈。
視覺恢複後,緊跟着的就是聽覺。
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号哭,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咒罵——罵得還特别髒——急促的腳步聲靠近了她,緊接着,一隻手就搭在了她濕漉漉的肩膀上。
……濕漉漉?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身後的女人就面色慘白地驚呼起來:“不、不!約翰,瑪麗——怎麼會這樣——”
勒維娅轉動恢複知覺的身體,看向舞台中央倒着的一男一女,還有那個伏在他們身上,哭得面目扭曲的男孩。他們穿着同色系的衣服,一些精心制作的細節讓勒維娅看出這三人應該是組合搭檔……也許這個男孩是他們的孩子?
猩紅的液體正慢慢地從兩名成年人的口鼻處流出,浸濕了男孩的袖子,在耀眼的舞台上緩緩彙聚成兩攤小小的血泊。
“媽媽——爸爸——”男孩絕望地哭叫着,有人想拉開這個趴在屍體上的孩子,可男孩掙紮的力度反而把這人給撞的身形一歪,好懸沒被直接創翻,“不要!不要!放開我!”
“孩子,冷靜,你得先離開這!”穿着警察服裝的人姗姗來遲,她和她的同伴費了好大力氣,終于将男孩拽了起來。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柔些:“來,跟着我……”
男孩混亂而無助地搖晃腦袋,轉動着眼珠,他似乎認清了現實,不再瘋狂地想要護在父母的身前,但就在勒維娅的視線和他相交的那一瞬間,男孩的淚水再次噴湧而出。他猛地一跳,居然從兩個警察的手中掙了出來,緊接着,他沖向了勒維娅。
在理查德·格雷森重重撞進她的懷中時,勒維娅的記憶也終于湧了出來。
過大的信息量一瞬間沖得她頭暈眼花,她本來能穩住的,但小格雷森跑過來時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于是她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被撞倒了——其實勒維娅感覺自己更像是被撞飛了——要不是她身後的女人及時護了把她的頭,勒維娅都覺得自己能直接摔暈過去。
“勒——維娅——”小格雷森抽泣着,他幾乎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為什麼會這樣——”
警員已經追了過來,她們努力地想把男孩從她身上拉開,但剛剛的那一幕似乎重演了,男孩拒絕放開她,就像拒絕從父母身上離開一樣。
“沒辦法了,”警員有點無助地看着勒維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勒維娅點點頭,她半扶半抱地帶着小格雷森站了起來,男孩将臉埋在她濕漉漉的演出服裡,全然不顧上面硌人的水鑽,拼命地想汲取到能讓自己呼吸的空氣。在走過喧鬧的人群時,他胸口起伏得更厲害了,眼淚将白色布料浸得亂七八糟。
“嘿,韋恩怎麼也在這?”當一行人走到馬戲團帳篷口處,有個警察突然開口了,“隔着老遠我就看見他了。”
“說不定是和新女友來約會,畢竟飛翔的格雷森可是……”想起這裡還有唯一幸存者的接話的人猛然閉了嘴,“咳咳!有人看到我的甜甜圈放在哪了嗎?”
“好像在車上——”
“都給我閉嘴!”領頭的警員罵道,“閑的話就都給我滾去做筆錄!聽到沒!”
警員們瞬間安靜如雞,乖巧地閉上了嘴,繼續帶着兩個小孩往外走。
而勒維娅回過頭,看向了依舊嘈雜的馬戲團内部。
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舞台邊緣,他有一頭烏黑的短發和漂亮的藍眼睛,而此刻,那雙形狀完美的眼睛正緊緊盯着勒維娅和她懷裡的小格雷森。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男人放下揉捏太陽穴的手,朝她安撫性地點了點頭,看起來紳士極了。
但他依舊在盯着他們看。
男人專注的視線消失在被放下來的帳篷布後,警員們似乎帶着勒維娅和小格雷森來到了外面臨時騰出的空地上,藍紅燈光交織在這昏暗的夜晚裡,在每個人的臉上打出不祥的陰影。
小格雷森仍然拒絕松開勒維娅,在一番商讨後,為了避免再次刺激這個可憐的孩子,此時頭發還很濃密的戈登警官讓勒維娅留了下來。
“一會兒會有人來做筆錄。”他擔憂地望着仍在發抖的小格雷森,“……做好心理準備。”
在戈登警官離開後,理查德·格雷森終于擡起了頭,他的淚水還沒幹,此刻十分滑稽地糊滿了眼周,将睫毛弄得歪七扭八。
“怎麼會這樣呢?”他喃喃道,“明明我們早些時候還在吵架,我還在和他們頂嘴……”他哽咽了,低頭看着手中刻着知更鳥的金手镯,“今天是她的生日,我看着她戴上它,然後上台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