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
宮裡一如既往的平靜。
因着貴妃娘娘被禁足,長信宮在天稍擦黑時就早早落了鎖。
兩扇緊閉的宮門外,聖上寂然不動的站那。
坤甯宮的大宮女跪在那,牙齒打顫:“皇後娘娘剛下了懿旨……告逾六宮……解貴妃娘娘禁足……”
聖上目光下壓,看她:“剛下?”
“是……奴婢正要來禀了貴妃娘娘……”
聖上收了目光,颔首:“你去罷。”
大宮女如劫後餘生,軟着手腳爬起來退下。
聖上擡手攏了下氅衣,溫聲吩咐:“叫門。”
馮保稍松氣息,趕緊上前扣響門環。
門後面有守門的宮人,聞聲就開了宮門查看。下一刻匍匐叩首。
聖上跨步進來,又吩咐:“不必驚擾貴妃。”
馮保應聲,收回了急匆匆的步子,遂不去通傳了。
正殿前的回廊裡,念春與念夏正抖着寬大的被罩整理着,冷不丁聽得周圍動靜刹住,院子裡剛前那些灑掃聲、管事的吆喝聲等,好似瞬間都銷聲匿迹。她們自然感到異樣,下意識就轉頭往院子的方向去看。
院子裡的宮人們不知何時跪了一片。
紛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勤政殿的宮人們俛首提着羊角燈在前,後頭一行人則擁簇着一威儀挺拔的身影緩步而來。
竟是……聖上來了!!
兩人齊驚,顧不上手裡的被罩,倉皇跪地叩首。
聖上在路過她們二人時,腳步停下。
長信宮的四大宮女,每一個他自然都認得。
“你們娘娘可歇下了?”
念夏沒見過這場面,趴在地上慌得說不出話來,所以回話的自然是念春。
“回聖上,娘娘尚未歇下。”
聖上唔了聲,又問:“晚膳可用過了?”
“用過了,不過娘娘用的少,所以這會嬷嬷又端了碗甜羹進去。”
聖上不再問,馮保快前一步到寝殿前,高揭了厚重氈簾。
暖閣裡,于嬷嬷舀了勺香濃的甜羹,殷切的往前遞。
“娘娘您看就剩兩勺了,也不多了。”
文茵都想苦笑了:“嬷嬷,我真的吃不下了。”
于嬷嬷不信:“您晚膳的時候用那麼丁點,哪裡能成?娘娘您聽嬷嬷的,好歹用些甜羹,要不然會傷胃的。”
說到這,于嬷嬷心裡就暗罵了念春那個多嘴的。
本來她瞞了娘娘半個多月了,偏今個幾個大宮女過來與娘娘說話解悶時,你一言我一句的,有的沒的都往外說。尤其是那念春,嘴上沒個把門,早忘了她早前交代的不準提及勤政殿裡的人與事,硬是嘴秃噜的将所知道的全倒了出來。
念春隻當做一件小插曲或者是趣事兒來說給娘娘解悶,可誰又知,娘娘聽在心裡又是什麼感受。
她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娘娘,隻能說幾下闆子挨得不重,沒幾日的功夫就養好了。再說宮人挨刑是常有的事,這麼些年來,他也早适應了。
可娘娘到底還是靜默了許久。
晚膳的時候幾乎也沒用兩筷子,臉上也不見了前兩日的好氣色。
文茵到底沒拗過于嬷嬷的堅持,隻能皺着臉張口。
于嬷嬷趕緊喂一勺過去,無意識說了句:“茵姐兒真乖。”
文茵先是睜眸微怔,随即含着勺子笑彎了眼。
于嬷嬷反應過來也止不住笑起來:“瞧我,還當娘娘是小時候呢。”
“在嬷嬷跟前,我就算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紀,也還是個小姑娘。”
暖閣裡兩人的說笑聲傳到了室外,朱靖立在房門處,挑了簾子無聲的看着。
她再次笑彎了眸,烏濛濛的眸子似盛了星河月色,奪人心魄。
這會她大概起了童心,把臉往榻前的方向湊過些,應是學着小時候的模樣,兩手乖巧搭在兩膝上,仰臉張口等乖乖嬷嬷喂。
宛如那嗷嗷待哺的幼鹿。
于嬷嬷正慈愛的喂她家娘娘吃着甜羹,突然間覺得有些異樣,遂下意識的就往那讓她感覺微妙不舒服的地方回頭看去。
房門處,立着一個挺拔的身影。
那人不動聲色的擡眸往她們的方向看着,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于嬷嬷的後背刷的下被冷汗覆蓋。
聖上他怎麼來了?!她剛剛與娘娘有沒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她的腦中完全被這兩個問題覆蓋,尤其是後者,幾乎翻絞的她神志大亂。
“聖上如何來了?”
娘娘溫軟輕柔的話在耳畔響起,于嬷嬷這方從驚恐失措中找回了神志。
“嬷嬷下去給聖上準備些熱茶端來。”
于嬷嬷遂僵着身體起來,等房門處的人進來,她行禮後退下。
文茵從榻上下來,給他解過氅衣,挂上紅木楎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