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我已經夠好了,比起其他女孩,我……”
宋藝林皺起眉:“我說的是和你弟弟相比。但你既然這麼說,那我也知道了,他們對你遠比不上你弟弟對嗎?”
方芳含着那枚苦瓜糖,忽然覺得她的心裡也好苦。
可是不能怨恨的,那是生養了她的爸媽,他們的的确确讓她好好長大了,比起那些早早便失去消息的童年玩伴,她的父母已經足夠開明。
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是覺得這麼苦呢。
宋藝林也覺得心裡很堵,要是方芳被“洗腦”了,堅定地認為女孩的不公平待遇都是公平的,那她無話可說。但偏偏方芳感知得到父母的偏心,她覺得這是不公平的,偏偏又改變不了,身邊的人都隻會說……這是正常的。
她陷在泥潭中,不掙紮就痛苦的活着,若是急切的想要掙紮上岸,或許是被沼澤狠狠拉進深淵,也或許能夠跳出泥坑,來到開闊的地方。
宋藝林問她:“你為什麼會想要一次性寄三百回去?”
“我想着,他們這一次要到了多的錢,就會隔很久再來要錢了吧。”她希望能夠消停一段時間,畢竟他們都知道,自己是三百工資,這一次寄了一整個月的工資回去,至少也應該心疼她在外面有沒有錢花。
宋藝林搖頭:“萬一他們發現,你竟然能夠一次性拿出三百,下一次問你要更多怎麼辦?”
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她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一次又一次的給錢,最後隻會無限縱容偏心。
方芳也不知道怎麼辦,快要被宋藝林吓哭了。
“那,那我該怎麼做啊,我不知道了,我好像怎麼做都是錯的……”
宋藝林将她拉到雜物間,問她更加詳細的東西:“你家就你和你弟弟?你弟弟幾年級,成績好嗎?他跟你的關系怎麼樣?”
方芳答:“我們就兩個,弟弟都是罰款生的,幸好是個男孩,他成績……也不算好,但也不差,他之前想跟我一起出來打工,是我爸媽非要讓他讀書的,說是讀書才有出息。”
說到這兒,方芳又覺得難受,讀書才有出息,可到她身上,就是不是頂尖就沒出息。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弟弟的身上,都是父母的子女,為什麼隻有要錢的時候她才像是家人,而其他時候都是一個給别人家養的小孩。
“那你打聽清楚了嗎,這錢究竟是給你弟弟做補課費的還是别的,三百塊,在你老家那個地方真的就隻能補個課?還是說,現在你就要負責養你爸媽和你弟弟這一家人了?”
宋藝林也在克制着自己的用詞,勸人不能太偏激,隻能引導式的勸誡,一旦發現對方的情緒跟預設的不合,那就得換方法。
這幾句問話讓方芳有些沉默。
“我早就知道,他們隻是拿補課費做借口罷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拿這些錢做什麼,總歸是有用錢的地方。之前他們說給弟弟拿課本費,但我也讀過幾年書,哪有要買100多的課本的。我開始以為是他們偏心,讓我用差的,給弟弟用好的,但是我看了好幾個學校的學生,就算是城裡的小孩,也沒有花那麼多錢的。”
方芳已經幾乎想清了父母的為人就是偏心,宋藝林覺得她隻是差一個決心。
“你要是還想再想想,那你就算算,他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你又回過去多少錢。至于什麼愛啊教之類的,你自己也應該明白這種東西有多虛僞,要是真愛你,就不至于讓你背着債養家了。”
有一句宋藝林覺得有些道理,如果一個和諧的家庭忽然不和諧了,那應該是一直吃虧的那個人不願意吃了。
反過來想,有些家庭的和諧,是所有人都願意妥協,并都會獲得同等的回報,那當然會長久,可如果隻有一個人的付出,那真的算是“和諧”的家庭嗎?
方芳在她們室友中的年紀最小,但工作的時間卻比宋藝林要長,之前一直在廠裡打工,機緣巧合來到這酒店,賺的錢比村子裡大多數人都多。
但是要論起真實的生活水平,恐怕是隻能算過得去。
錢都寄回老家了。
可以說……方芳從出來打工開始就一直在壓榨自己的價值供養家中。還是所有人都趴在她身上吸血。
從宋藝林看見的苦瓜糖的畫面裡看,方芳并沒有得到什麼好結果,隻是越陷越深,直到被榨幹了最後一滴價值,然後“賣”出去,最後收回一波金錢。
女兒,對于那一家人來說,的确遲早都是别人家的人,所以他們才會在她徹底屬于别人家之前,拼命的索取。
這是方芳的悲哀之事,宋藝林也覺得很悲哀。
方芳忽然大聲哭起來,蹲到地上哭,宋藝林被吓了一跳,僵硬的摸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應該有人跟你說過這句話,這個世界上唯一能依靠的隻有家人,但是我的想法不同,我覺得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
方芳漸漸止住了哭聲,她說:“藝林姐,我不想給他們錢,我每天都在數我的錢有沒有變多,可是我的錢每天都在變少,我好怕,之前工廠倒閉的時候,我沒有找到工作,身上也沒有錢,他們也不讓我回家,我,我睡了兩天橋洞……可是我現在掙的這麼多,也還是存不到錢,我好害怕!”
方芳邊哭邊打嗝,最後在宋藝林有意的引導下,她決定再寄一封信回去,把自己的沒錢的經曆全都寫進去,結尾再說一句,自己又要失業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返回來一部分錢。
如果一切都不如意,那就以失業為借口,換一個工作,真正的開始新的生活。
方芳被宋藝林的決絕建議吓了一跳,又覺得如果父母真的做的出來這樣的事,那她隻有這樣才能真正的擺脫這一切。
方芳抿着嘴,眼神堅定的點點頭,宋藝林看着她,又遞出了那糖。
方芳糾結着:“不會還是苦的吧。”
幸好這次沒有那麼倒黴,她皺着眉頭吃下去,然後迸發出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