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讓哥譚人選出一樣“最讨厭的東西”,他們或許會在“小醜”、“遠光燈”以及“冬天的雨”之間猶豫不決。
在這座陰沉的、貫徹哥特式審美風格的城市中,寒冷的氣候和淅淅瀝瀝的小雨的确能放大環境特色,創造一層富有電影質感的濾鏡,激發相關藝術創作者在鏡頭語言方面的靈感。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哥譚市對外的發展方向是“旅遊城市”——如果隻是匆匆一瞥的話,哥譚真的很美,時間的底蘊與科技的魅力相映成趣,連從滴水獸身上滑下的雨點都比别的地方更加深沉。
但對于哥譚居民來說,漫長的雨季簡直能把人逼瘋。這是有數據支撐的——下雨的頻率和犯罪率成正比,仿佛下雨的時候跑到小巷裡搶錢就能多搶點似的。如果哥譚人在早上出門時注意到天空中陰雲翻滾,空氣裡彌漫着水汽,第一反應一定是翻着白眼咒罵,然後開始思考自己還剩下什麼理由請假不去上班。
當然,佩斯利不會讨厭下雨。天氣如何不會影響她的心情,況且她還養着一條鳄魚。如果可以的話,天天下雨也不是不行。
羅西南多是非常脆弱的生物。她吃得很多,長得也很快,現在都有佩斯利的手臂長了,但這依然不妨礙她的脆弱。她不能接觸陽光,又不能一直呆在水裡,哪怕是細微的溫度變化都會讓她得皮膚病,因此每隔幾天就要用軟毛小刷子仔細清理她的鱗片——這都是美麗的代價,而佩斯利十分樂意為這份美麗買單。
在太陽尚未升起時,佩斯利把羅西南多搬到陽台上。剛下過雨,地上的瓷磚滑溜溜的,佩斯利特地在鳄魚身下墊了一塊濕毛巾,方便她四處爬行。羅西南多溫馴地擡起頭,她長滿利齒的長吻閉起來時總給人一種正在微笑的錯覺,透明的眼睛裡可以看見流動的血液,乳白色的鱗片仿佛由玉石雕成。
佩斯利搬了張椅子坐在她旁邊,就着暖黃色的陽台燈,開始查看手機裡戈登發給她的材料。
她沒有去看那個跪着死去的男人,而是首先翻到行李箱裡屍塊的照片。它們被整整齊齊、一層一層地碼在一起,仿佛廢棄的假人模特斷裂的肢體,又好像某個糟糕的愚人節玩笑。斷肢被密封袋包裹着,呈現青白的色澤,血液被放空,做過簡單的防腐處理。
一對女人的手、一對男人的手,還有一對孩子的手。
這不符合她的側寫。如果現場的另一具屍體身上沒有熟悉的印記,她根本不會把這兩起案子聯系在一起。
她看了一眼昏沉的天色——下了一夜的雨,現場的痕迹估計被破壞得差不多了。她把“參與法醫解剖”放進了天亮後的待辦事項。
随後,佩斯利收起手機,翻開一本厚厚的哥譚市野生動物圖鑒——她從哥譚大學圖書館裡借的,據說是收錄最詳盡的一本。
她看書很快,而且習慣把書頁儲存成圖像放在腦子裡。這使得她的思維宮殿中裝着不少亂七八糟的信息。一開始佩斯利隻想看關于蝙蝠的部分——蝙蝠的種類、分布範圍、族群狀況之類的,但看着看着,她就被一個叫“殺手鳄”的條目吸引了。
……什麼樣的野生動物會被關在黑門監獄裡?
她很快就看到了更詭異的東西:“螢火蟲”、“毒藤女”、“殺手蛾”——圖片看上去隻有人類體征啊?以及這個“恐怖三人組”——明顯是三個人類分别帶着秃鹫、鲨魚和狐狸的劣質卡通風格頭套……還有一個叫“鲨魚王”的生物——這倒不是人類,而是一條強壯的、長手長腳的雙髻鲨,正在示例照片上和一整支特警小隊激烈搏鬥。
……哥譚人對“野生動物”的定義好像有點奇怪?
不知何時,羅西南多爬上佩斯利的小腿,下巴磕在主人的膝蓋上。佩斯利合上書,摸摸她的腦袋:“怎麼了小狗?想回房間裡去嗎?”
羅西南多眯起眼睛,緩緩地搖了搖尾巴。
“它叫什麼名字?”
佩斯利擡頭,看見陽台欄杆上悄無聲息地蹲着一個男孩。黑發,帶着面具,身穿紅綠相間的制服。他大概整夜都在雨中奔波,水滴順着他鋸齒狀的鬥篷流下來。
“你的鳄魚,它叫什麼名字?”男孩又問了一遍。
佩斯利露出溫和的微笑:“羅西南多。你可以叫她羅西。”
“你好,羅西南多。”男孩揚起下巴,“我是羅賓。”
“蝙蝠俠的羅賓?”佩斯利依然在微笑。見對方矜持地點頭,她輕輕放下手裡的圖鑒,心中默默估計着這個孩子的年齡。她的聲音變得很輕,生怕吓走了落在陽台上的小鳥:“你可以摸摸她的頭。羅西是好姑娘,隻要你别碰她的尾巴,她就不會咬人。”
“撕咬獵物是她的天性,我理解。”羅賓從欄杆上跳下來,摘下手套,用手背蹭了蹭羅西南多的腦袋。鳄魚感受到陌生的氣息,茫然地往佩斯利身上爬去,佩斯利幹脆把她撈起來放在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