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和院三字已經被取下,上面空空的,等待新的牌匾送到——
宜真取了自得二字,自得院。
她心無大志,隻願餘生都能怡然自得。
但仔細說說,人生在世,萬千煩惱纏身,怡然自得,似乎才是最難得的事,是最大的貪心。
宜真看了片刻,擡步進去。
第二日,宜真回到長公主府。
這座府邸依然煊赫富麗,盡情揮灑着作為天子親妹的榮寵,她如從前無數次那般,一路入内,看到了自己的祖母和繼母叔母們。
一如她猜測的那樣,二夫人不在。
宜真并沒有為自己猜對了而歡喜,心中依然平靜。
對于這一家能在得勢之後就嫌棄她母親出身的人來說,做出這樣的選擇并不奇怪。
二夫人也不必難過,之後會有人去陪她的。
在此之外,府中三位老爺和已經出嫁的幾位姑奶奶也都在。
長公主依然不喜歡宜真,但這次卻也沒有動辄譏諷了,她心裡很有一杆秤,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隻是表現的有些冷淡罷了。她叫宜真回來的目的很清楚,就是為了此次京中大變一事。
除去不該說的那些,宜真徐徐道來,目光劃過,倒也看不出端倪來——
很正常,動手的人要慌亂,早就慌亂過了,陛下又沒懲處,想必現在正心中慶幸呢。
草草應付完長公主府的人,宜真就告辭離開了。
“宜真。”誰知,臨走前,她的父親忽然叫住了她。
大老爺看着自己的女兒,目光複雜。
他也才是郡王,而他的女兒已經是郡主了,還是深得帝後寵愛的那種。
“你這次鬧出的事太大了,要小心。”他帶着些許歎息的開口叮囑。
在面對這個女兒的時候,他總有些底氣不足,明明之前想着要好好訓導一番的,可等到對上宜真那雙平靜的眼,他心底的那股氣忽然就散了。
“多謝父親關懷,宜真曉得。”
大老爺不覺得她真的曉得,微微搖頭說,“你這次得罪的人太多了,晉王一系不知道牽連了多少人的榮華富貴,晉王倒了,但那些人還在,他們定然會遷怒于你。”
宜真略笑了笑。
“我知道。”
大老爺看着她,一怔。
他發覺宜真所說,似乎是真的,她是真的知道。
“父親放心就好,宜真走了。”宜真見禮,起身,帶着丫鬟們離去。
大老爺一直看着宜真的背影,忽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竟看不透自己這個女兒了。
自這日起,宜真就忙碌起來了,各家的帖子如雪花般飛入襄台伯府,都想與這位帝後眼前的新寵搭上交情。
她逐一甄别,要麼赴宴,要麼接見,隔三差五還要進宮一趟配皇後娘娘說話,這麼一來二去的,竟忙了半個月的時間。
又是一日,宜真赴宴回來。
宴上她喝了不少酒,正暈暈乎乎的,然後就聽到阿竹過來禀報,說宋簡之的外放差事定下了,往北邊鳳翔府做同知去了。
宜真猛地擡眼。
“鳳翔?”她喃喃。
阿竹點頭。
宜真微微坐正,取了醒酒湯一飲而盡。
怎麼會是鳳翔府?
這個地方眼下看着不起眼,甚至有些太偏了,但有上輩子記憶的宜真深知這個地方的要緊。
京都地處南方,當今一直不太滿意,覺得在這裡呆久了會跟前朝那些人一樣,被這溫軟之地養的軟了骨頭,有心想要遷都往北方。
上一世,當今想方設法令群臣同意,終于功成,遷都至有十三朝古都之稱的西安府。
而鳳翔府,便位于西安府一側,可見地方之緊要。
是巧合,還是被人指點過?若是,會是誰?
陛下遷都之意早有,想必有不少人知道,但能知道陛下屬意西安的不多。難道是諸位親王?
宜真心中飛快的想着,随之又一一按下。
是誰都無所謂。
有樂姑姑上前提醒,道,“襄台伯要去赴任,按理說郡主也要一同随行,您預備如何做?”
“便說為了孝道要留在京中伺候婆母長輩即可,再把那兩個通房提成姨娘,一同跟去伺候吧。”宜真淡淡道。
要麼說還是宋家母子折騰人,早早就留了人家姑娘伺候,都這些年了,連個名分都不肯給。
“郡主想的周到。”有樂一笑,又道,“不過我瞧着,近日襄台伯很有些要與郡主和好的意思,很是殷勤。”
“宋簡之是傲氣,又不是傻。”
宜真平靜道,這一切她早就想到了。
從前他輕視她,是因為她不被長公主府重視,他從她身上得不到好處,更不怕得罪她。可現在呢,她有帝後的看重,又有郡主的爵位。
宜真甚至懷疑,在這種情況下,宋簡之還會不會像上一世那般算計。
但宜真沒想到宋家母子竟然會這麼做——
她們竟然給她下這種迷情之藥——
屋内燈火跳動,宜真失了力倚在軟枕上,絲絲縷縷的燥熱仿佛從骨髓中彌漫開,看宋簡之打發走了屋内侍候的人,向她走近。
“夫人,為我生個孩子吧。”
宜真瞬時就明白宋簡之要做什麼。
宋家母子顯然是不準備将那個庶子過繼到她膝下了,竟然想讓她生個孩子。
一個被深受帝後寵愛的郡主誕下的,嫡出的孩子。
“宋簡之,你真是龌龊的讓我刮目相看。”宜真努力克制喘息的念頭,冷笑着說。
宋簡之眼中幽暗,但面色卻淡淡。
顯然,在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會面對什麼了。
“你這個樣子,倒比你之前那樣冷淡的模樣要好看多了。”他看着宜真,她總是平靜的面頰染上紅暈,仿佛含着淡淡譏嘲的眼裡滿是怒火,便是這般境地,她還維持着那出衆的儀态,讓人想要——
弄亂她。
宋簡之的眸色越深,伸手挑向她白玉似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