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簾外傳來一聲響,是柯随雲起身的動作太快,床架跟着動,帶倒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水杯。
她們是上床下桌,學校的床質量堪憂,偶爾會有這樣的連鎖反應。
“怎麼了?”
閻采薇掀開床簾問。
“沒事,沒事……”
柯随雲下床撿玻璃碎片,動作快而急,大概是捏的動作太用力,她痛呼了一聲,低下頭,眼睛裡泛出淚花。
“我下去幫忙吧。”
閻采薇有點看不下去,翻身下床。
“……對不起。”
柯随雲低下頭收着碎片,忽然說。
“這有什麼可道歉的?”
閻采薇問。
“不是因為這個。你看到那個新輔導員的事情了嗎?”
柯随雲答。
新輔導員,尹堯。
閻采薇的動作停了下來。
“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尹堯嗎?”
柯随雲點頭,緩了很久,然後才說:
“他是沖着你來的。但如果不是因為我,他沒辦法這麼快找到你。其實我早就認識他了……”
柯随雲小時候,隔壁家常常很吵,男人的怒吼聲,女人的尖叫聲,還有小孩的啜泣聲。
有幾次,吵到樓下鄰居忍不住替他們報警。
可是打開門之後,能看見的又隻有彬彬有禮的夫妻,文靜乖巧的孩子。
他叫尹堯。
柯随雲知道這些是假的,哪怕透過層層疊疊的人群,她也能看見那個孩子在顫抖。
那時候柯随雲還太小,她想幫忙,但是最後隻能困在母親的懷抱裡。
尹堯是有名的“鄰居家的孩子”,長相周正,成績優異,性格文靜,是所有家長恨不得把自己家不成器小崽子套進去的“理想模闆”。
一年過去,五年過去,十年過去……
柯随雲每天在上學出門,放學回家的時候遇到他,他變得越來越高大,隔壁的聲音也逐漸變了。
男人在每個夜晚痛苦地哀嚎着。
當然,鄰居們早已習慣了,他們什麼也沒有做。
又過了兩年,柯随雲放寒假回家,隔壁已經空了。
柯随雲聽到的版本是,尹堯的父親在一次酒醉之後發狂,将自己活活吊死在房梁上。
他的母親在驚懼之下精神失常,被送進了療養院。
而尹堯在這次事件之後賣掉了房子,去了遠方生活。
柯随雲不相信這個故事版本,但她也沒有太過追尋。
她常常保護弱者,但不管尹堯是無辜的死者家屬還是做下了這一切的兇手,他都不再是被欺淩的弱者了。
她以為尹堯這個名字從此就消失了。
但是在被拉進酆都商業街的第一個副本裡,她滿身傷痕,掙紮着從怪物手中逃生,擡頭的瞬間,透過被血染到模糊的視線,她看見這張并不陌生的臉。
是尹堯。
他笑容爽朗,神情輕快,像個開朗的大學生,是那種每個新生見到之後感到安心的學長類型。
如果,他沒有笑眯眯眼睜睜看着一個個新人玩家被怪物啃食殆盡的話,柯随雲也會認為他是個好人。
“在我遇到的玩家裡邊,大部分人知道我有封印鬼種的能力之後,往往都會對我客氣一點,因為他們深受其擾,希望得到我的幫助。”
柯随雲說,握緊了拳頭。
“可是尹堯完全不在意這些,他不在乎什麼寄生不被寄生,他好像也不在意能不能在這些副本裡活下去。”
“他看上去性格很好,可是總給我一種,他覺得活着死了都無所謂的感覺。不光是對自己的生命,他對别人的生命也是這樣。”
柯随雲沒有特意和尹堯一起下副本,但是在副本當中碰見的兩次經曆,也足夠她得出這樣的推斷。
“可是那天他看你的眼神……讓我很害怕。”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眼神,一個對這世上一切都不在乎,對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隻抱有玩樂心态的人。
會那樣執拗,瘋狂,興緻勃勃,近乎癡迷地看着一個人。
柯随雲不覺得尹堯是一見鐘情了,他們又不是生活在什麼戀愛小說裡。
“我對他并不了解,小時候認識的那點情分,現在估計也不剩下什麼。他好像在研究什麼很危險的事情,但是更多的,我也不能說了……”
柯随雲看着閻采薇。
“估計在副本裡,他看出來我們兩個人認識,所以順着我的學校找到了你。”
柯随雲考上豐城大學這件事,在家鄉很多人都知道,尹堯回去一問就能得到答案。
“如果不是因為我,他沒有那麼輕易就能找到你。”
“沒關系。”
閻采薇搖搖頭,看着柯随雲,也看着她藏在衣領底下,那沒有人能看到的青黑色印記。
“每個人都有秘密,我理解。”
閻采薇自己也有瞞着柯随雲的事情,不光是關于自己的,甚至也有關于柯随雲的。
比如除了副本之後,她依然被鬼種寄生着。
閻采薇不說,一是不想暴露自己過分的特殊,
二來,也是因為此刻她們都沒有在副本裡那些神奇的能力,就算知道了也不過是徒增惶恐驚懼,
第三點,也是因為閻采薇并不信任柯随雲,她們隻是不太相熟的室友,在副本相遇之前,兩個人幾乎沒有什麼交集。
不過……
“如果尹堯真的帶來什麼危險的話,也不關你的事。”
閻采薇看着柯随雲,很認真。
“比起迷茫,或許我更喜歡危險呢。”
她笑了。
第二天下午,班會。
尹堯選了一個公園,他請客,大家一起野餐。
年輕帥氣,性格開朗的新任輔導員,很快獲得了班上同學的喜歡,他們都很熱情地和尹堯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