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每一根神經末梢都被膨脹的毀滅欲所沖刷的感覺,緩慢地分崩離析。
像一場天崩地裂的海嘯,盡管依舊洶湧,那白浪掀天的潮水終于開始緩緩地退去。
我能感受到理智在一點點回籠。
覆蓋眼前世界的那層鮮血似的紅膜也在慢慢地褪色淡去。
我往那個溫涼的懷抱裡縮了縮,那種每一處神經都被焚燒的痛感奇迹般的在消退。
我像一株在炎熱夏季被暴烈的日光炙烤到枯萎的玫瑰,而當下這個懷抱,就是悶熱夏季空調吹出來一陣清涼的風,是溫養玫瑰幹枯花莖的陰濕土壤。
可是不夠,還不夠。
好痛——
好餓——
我摸索着抓住了那隻摟在我腰間的手,把他滴答着雨水濕氣那隻白淨修長的手含咬在嘴裡。
我不知道這種抓心撓肺的感覺是什麼,頭腦已經昏沉迷蒙的我無法辨析。
我隻是随着本能,啃咬着他的指節,用我的舌尖細細地舔過他手指每一寸肌膚,直到連他手心被雨水沾濕的掌紋都被我舔了個遍。
可是還是不夠,不夠……
“真是太可愛了,這個樣子的詩音,我的詩音。”
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飄入耳裡,帶着餍足的輕笑聲溫柔而冰涼,卻令人心驚,讓人想起黑暗裡吮血的緻命生物尋到了新鮮的血液,終于得以久違的進食,那樣膽顫的既視感。
就在我還沒有反應的時候,一個濕熱柔軟的觸感忽然裹住了我敏感細嫩的耳垂。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種感覺……
濕軟的舌尖描摹着我的耳廓,在我顫抖着嗚咽時溫柔地伸進了我幹燥狹小、從未被入侵過的耳道,瀕死的快意流過全身,我那昏沉的腦子從頭皮開始不住發麻。
我下意識地想要逃離,卻被他狡猾拿捏着我的敏感點,惡劣的從我被他舔濕的耳朵一路吻到了我顫栗不止的脖頸,嘬吻着我細密顫抖的每一處肌膚,那般濕潤溫熱的觸感讓我想要抗拒,卻又忍不住抓着他的手往他懷裡靠的更近。
“喜歡,好喜歡……”我轉過身抱住他,揚起脖頸閉着眼睛細弱地哭吟。
“喜歡什麼?”他輕笑着問我,手掌托着我的面頰,溫熱的吻落在了我顫抖的眼皮上。
“喜歡……”我軟綿綿地靠在他的懷裡,攀住他的肩膀,冰涼的雨水順着我的脖頸流入了衣襟裡,我又覺得好冷。貼緊他,抱緊他,緊一些,再緊一些:“喜歡你吻我。”
讓我又冷又熱,像發了一場高燒,連骨頭似乎都在融化的吻,喜歡,好喜歡。
“這樣嗎。”那個溫柔又悅耳的聲音意味不明地輕笑着。
他的手輕輕地穿過我被雨水打濕黏在後背的發:”那麼,我是誰呢,詩音。”
他溫柔而放肆地舔着我的耳畔和臉頰,讓我習慣追随歡愉的身體無法控制地沉湎在這令我上瘾的耳鬓厮磨中。
我的思緒像是一團打了結的毛線,猩紅色的潮水還未完全退去,那場排山倒海的海嘯餘韻依舊沖刷着我世界的殘垣。
我知道我認識他。
我記得他。
因為我熟悉他的氣息。所以我半點也不排斥他的靠近。也一丁點也沒有想要撕碎他的沖動。
可是……可是,他是誰呢?
我知道的,我明明知道的。
他的手指輕柔地滑過我的頸項,像優雅演奏的提琴家在琴頸上滑動。
我用我昏昏沉沉的腦袋努力回想着——
我想起了一場将我靈魂都點燃的纏綿,我和那個人像兩株來自不同時空的植物,在有限的交彙時間節點,枝條和根莖熱烈地糾纏,不燙不灼的撫慰将我吞沒。
是誰呢……
我想起了嘴唇被咬破的痛感,我擡起手,他冰涼的發從我的指縫流瀉穿過,顔色卻鮮豔奪目,和那天窗外刺破黑夜的日出是一樣的顔色。
“你是…”我像無骨的藤蔓纏抱住這個穿過雨幕抱住我的人,用夢遊般的歡欣語調回答他:“你是中也。是我——”
我的話音被一個濕熱纏綿的吻堵了回去。
“啊啊,怎麼可以在我的懷裡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呢。”他用仿佛苦惱的輕柔語氣說着,舌尖輕柔地舔過我的眼皮,含住我的睫毛像是含住一片被黑夜染色的雪花。
周身的血液在一刹那轟然逆流向頭頂。
在他的舌尖輕輕舔過我的眼睑那一瞬間,昏沉的世界驟然清明。
我差點溺斃在他鸢色的眼眸深處。
——像燒死的黑貓。
我突兀的想起織田作對太宰眼神的評價。
“他的眼睛讓人想到燒死的黑貓、他給人的感覺就像燒死的黑貓。深深沉入精神深淵的聲色,仿佛确信太陽不會再度升起的黑暗眼神。”(注1)
如果是平日裡徹底清醒的我,大概會不耐煩地推開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
可是現在的我……
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他。
這種渴求來的迅疾而磅礴,就像這場夏季突如其來,避無可避的滂沱大雨。
我才是那隻被燒死的貓。而他是澆滅那場燒毀我大火的冷雨。
——就這一次。僅此一次。過了這個特殊的時刻,我們會再次回歸到不逾越界限的好友關系。
我這樣對自己說着,沉湎在他的懷抱裡,依戀地蹭着他的臉,用我被他吻過的唇。
雨水結成的霧氣凝在他的睫羽,他垂眼望着我被他舌尖描摹過的嘴唇,濃密的睫毛掩蓋了瞳孔本身的顔色。
“告訴我,你在吻誰。”
他被雨水沾濕的冰冷指尖用近乎殘忍的力度按壓着我頸側脆弱跳動的脈搏。
可是他的吻又是那麼溫柔。
他輕輕捧着我的臉,溫熱的唇瓣吻着我的眼睛,我的鼻尖,我的唇瓣,我落滿了雨水的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