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聖躬安。”
東昌公主緩緩屈身想行禮,齊珩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笑話,東昌公主是什麼人?他要是讓她再行禮,他怕是要落一個跋扈的名聲。
得,他可真是怕了她了。
“姑母不必多禮。”
“姑母請座,高季,上茶。”齊珩吩咐道。
“那妾就謝過陛下了。”東昌公主對他微微颔首,隐約中帶着一絲倨傲。
高季很快便奉上兩盞茶,一盞置于齊珩的面前,另一盞便在東昌公主前。
齊珩淺啜了一口,指尖似不經意的敲着杯沿,他沉默着,似乎想等着東昌公主先開口言來意。
但東昌公主并未開口,隻是垂首細吹着盞中水面。她何嘗不懂齊珩是在等她先開口,她此次雖是想商讨立後之事,但拿喬也是要的,何況有流言之事,她也不算毫無底牌。
利益交換,最忌落了下風。
隻有雙方可分庭抗禮時,達成的結局才算公允。
少年終究是少年,正是意氣盛的時候,耐不住性子,終是齊珩淺笑道:“姑母此番入宮,可有何事?”
東昌公主聽此言緩緩開口:“前些日子,陛下遺忘了個東西在妾這兒,妾自是要給陛下送來的。”
她還給齊珩送的劄子找了個理由。說罷,停雲便奉上一樣物件。齊珩隻瞥了一眼,便知道是那道他并未朱批的劄子。
“陛下看看,可要朱批?”
“不必了,朕已乙覽,此事欠妥。”
“哦?那陛下認為不妥之處是?”東昌公主明知故問。
“人欠妥。”齊珩直截了當。
“姑母認為如今可有适當的人選?”齊珩反問她。
“妾一婦道人家,見知鄙陋,哪裡知道什麼适當不适當,隻是想到了一樁舊事。”說罷從袖中緩緩拿出一張黃紙道。
“是何舊事?”齊珩問道。
“妾女不才,但兄長仁厚,憐惜幼女,曾下手诏欲立妾女為皇太子妃,隻可惜兄長走的匆匆,此事便耽擱了下來。”東昌公主說着說着竟落了兩滴淚來,她說的凄然。
齊珩接過手诏後,自覺地遞給東昌公主一方巾帕,冷眼瞧着。私下裡不由驚歎,如此模樣,他這位姑母都能去梨園的戲班子演一出了。
表面上是想起舊事,哀悼兄長,實際上是有備而來,圖謀後位。
他說呢,先帝遺诏謝晏苦尋不得,原來在他這位好姑母的手裡。
遺诏,原來是這樣的。
先帝是真的在拉攏東昌公主啊,竟連未來皇後位都奉給了她的女兒。
“陛下若不嫌妾女粗陋,妾女自是願意侍奉于君王左右的。”東昌公主此句方是來意。
齊珩“呵”淺笑一聲,“表妹仙姝之質若許給朕,朕怕是委屈了她。”
“陛下龍章鳳姿,是妾女高攀才對,何況兄長當年屬意陛下繼神器【11】,妾女又是先帝欽定的皇太子妃,與陛下能有如此因緣,算是她的福分了,若能與天子為婦,便是奉箒【12】,想必先帝于九泉也可瞑目了。”東昌公主此話說的動情曉理。
“更何況,妾聽說宮外有些流言蜚語實在是不成體統,若良緣締結,那些流言自然灰飛煙滅了。”
齊珩了然,東昌公主是真想讓他娶江氏女了。她這話說的極為深奧,他若娶了江氏女,流言不攻自破,又能向天下自證他是先帝屬意的皇太子,繼承皇位,理之自然。
又能打破他想拿皇後位讨好中書令的荒謬之論。
她這是在拿流言威脅他,可偏偏他還奈何不了她。
若他不娶江氏女,他的聲名一朝盡喪也就罷了,更嚴重的是随時可能都有人以此為由推翻他的位置,到時候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眼下好不容易穩定了局面,百姓可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好啊,隻是立後程序繁瑣,朕怕是江侍中忙不過來,不如朕找個人幫幫他吧。”這意思是,皇後位齊珩可以給,但鸾台長官齊珩也要換。
“陛下說的是,江侍中如今快到知天命的時候了,自然會力不從心,陛下體諒他,他也感恩戴德,知道如今也該是為朝廷注入新鮮血液的時候了,他想看着陛下立後,然後便緻仕回鄉,騰出位置來,也可讓新的兒郎們好好報國。”
“此事便由陛下做主吧。”東昌公主主動發了話。
齊珩綻開一抹笑意,喚道:“高季,拿上來吧。”
高季捧上一漆盤,漆盤中盛放着一對白玉鑄成的大雁。
“姑母,這是先帝曾經賜給朕的。”齊珩指着玉雁道。
“珩,如今便以此玉雁為聘,願聘表妹為後,主吾中宮,還望姑母莫棄。”他自稱“珩”,而非“朕”,是在表示他的誠意。
齊珩起身施了個晚輩禮,他姿态放的很低,仿佛此刻他不是尊貴至極的天子,隻是一個向未來泰水請求聘婦的小夥子。
“你我姑侄何必如此多禮,往後還要明之多照顧照顧息女【13】了。”
東昌公主也起了身,扶住了齊珩,拍了拍他的肩頭,她未稱他為“陛下”,反而稱呼他的“字”,也表示認下了他這個東床佳婿。
一場婚媾【14】,便在二人交談中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