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學的乖,她很明白遇事哭泣是最無濟于事的,可這會兒她卻怎麼也控制不住。
她雖親近不來祖母,卻是發自肺腑的敬重。
對于祖母的嚴苛,她也能理解,畢竟當初一個寡婦帶着沒長成的兒子們守着偌大的家業,唯有樹起好家聲才能立起來。
雖到如今已走得太極端了,心裡還是慈愛的。
這會兒馮妙嫦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馮家的這些女孩兒,在祖母眼裡隻是工具,若有損家族利益,連怎麼死都身不由己。
祖母一旦出手,就不會給人退路。
若她不肯自絕于人前,陶嬷嬷也不會讓她活到進家門。
到時掩飾得當沒人會懷疑,不過換了羞愧絕食自絕的名頭,也差不了多少意思。
她擡手撫到耳垂上那枚小小的福字赤金耳飾,是去歲母親挑的樣子,給她們三姐妹一人打了一對戴着。
嫁到裴家後,隻要衣裳配得上,她都要戴着這對福字耳飾。
在她心裡就覺着母親和姐姐妹妹還在她身邊看着她,陪着她。
與其受折辱……
可手上卻使不上力,她扣着那枚小小的耳飾卻始終摘不下來。
她才剛滿十八歲,正是大好的青春年華,就這麼去了又怎會甘心!
可馮全和陶嬷嬷帶着人時刻盯着她,她根本走不脫。
外面打家劫舍的也多,就算跑脫了,一個弱女子帶着兩個婢女怕是走不多遠就要被人盯上。
想到老媽媽們背地裡嘀咕的那些廟會燈會被拐女子會有的下場……
父親任地太遠,找人送信也來不及,而且在陶嬷嬷母子的眼皮底下也送不出去。
房門突然被撞開,忍冬和茯苓神色慌張地跑進來。
那邊兩個關好門過來,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小姐,我們聽到陶嬷嬷和馮全說……說……”
“說什麼?說我活不長了麼?”
“小姐咱們想法子走掉去找三老爺吧?”忍冬也帶了哭腔。
“你們出得了這院子麼?”
忍冬兩個想到剛才在他們包下的院子門口,兩人不過是想探頭往外望下,就被馮全手下的人給攆回來了。
也是因着這個起了疑,路過廚下聽到陶嬷嬷母子在喝酒說話,剛好那會兒沒人,兩人才偷聽了那一嘴。
“那也得想法子呀,小姐你不能等……”那個死字兩人怎麼也說不出來。
馮妙嫦忽然意識到,忍冬兩個也沒活路了,兩人被留下是要陪她一起死的。
或者為着不讓三房的人起疑,兩人路上就會被“病死”。
三條人命!憑什麼!
即便最後都是死,她也要抗上一抗!
這幾日陶嬷嬷為了讓她想通,一天裡也行不過八十裡,這樣最少也要半個多月才能到鳳翔。
有這些時間,總能找到機會跑掉,等去了父親那裡,她就安全了。
待到父兄起勢之時,這一切必要有個說法!
馮妙嫦很快計較停當,拉着忍冬和茯苓如此這般小聲說了。
第二日起,主仆三人開始想法子找機會。
隻是談何容易,陶嬷嬷母子兩個帶人不錯眼盯着,那些人連晚上都是兩班倒換着睡的,一點漏洞都找不到。
這樣又走了幾日,陶嬷嬷仍是每晚過來講那些烈女故事。
馮妙嫦還穩得住,忍冬和茯苓卻一天天惶急焦慮起來。
又是一天,傍晚在一處叫石橋鎮的地方停下。
前幾日停經的地方都是縣城,大客棧裡都有獨立院子的上房,馮全直接都是包一個院子,這樣四面都留人守着,馮妙嫦三個連客棧的夥計都接近不了。
今日卻不同了,石橋鎮很小,鎮上隻一家還算像樣的客棧。
石橋鎮前後也沒有别的能留宿的地方,馮全和陶嬷嬷商量一番後,還是決定在鎮上落腳住一晚。
問了二樓有上房五間,馮全還是那個做派,要給全包了。
這回卻不行,掌櫃的說另兩間已有人住了,隻能給三間。
馮全滿不在乎道,“給客人說一下,多許他們銀錢,把房間讓于我。”
掌櫃指着外頭馬棚那邊,“客官自己去說罷,我卻是不敢。”
馮全随意看去,等見到人後,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隻管交了三間上房的錢。
馬車裡,忍冬和茯苓掀起窗簾一角往外觀察。
“小姐,這家小客棧沒有帶院子的房!”忍冬語氣裡是幾天沒有的驚喜。
這樣的情形難得,馮妙嫦點頭,“要抓着這次的機會!”
“咦?”茯苓猛回身抓住了馮妙嫦的手,“小姐,是那三個人!就驚馬出事那天……”
管不了會不會引來陶嬷嬷的訓斥,馮妙嫦傾身過去,順着馮茯苓指的方向往外瞧,還真是那三人。
為首的那位七爺長眉鳳目,高鼻薄唇,皮子更是白皙如上好美玉,那點病弱之态更添了幾分貴氣,竟比裴三郎那些長安貴公子還要秀緻爾雅。
即便一身玄色素袍,也沒人敢輕忽。
就見這一路上頗有些頤指氣使的馮全見到那人經過時竟避到了一邊。
馮妙嫦不自覺又摳白了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