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一路風餐露宿,天不亮就啟程,入夜了才停下來,七日後一行人終于進入到河西境内。
到了河西治所定陽城後,才知道一直落在他們後頭的晉王這回竟趕在了前頭,前兒就進城入住王府了。
不過定陽城上下哪個也沒見到晉王,說是進了王府晉王就病得卧床不起了,連王府内的屬官都沒能見。
好在整個大熙朝就沒誰不知道晉王是個大病秧子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得有三百日是躺着養病的。
剩下的六十多日看着好些也是有限,很少能走出廣濟寺回宮裡,就興元帝想他了也都是去寺裡看他,就連晉王的冠禮都是在廣濟寺裡行的 。
這樣一個病弱之人你能指望他什麼呢,如此晉王就蕃河西,也就因着西邊少見貴人,來的路上掀起些些水花,且大多還是馮妙嫦打着晉王的招牌銷貨吆喝出來的。
這會兒晉王人到了河西,臉都沒露,定陽城的人連個熱鬧都沒瞧到,且定陽城也沒因多了個晉王就有什麼變化,從前如何現今還是照舊的日子,也就給晉王撂腦後了。
隻是進城的路上所見,馮妙嫦很有些同情晉王。
定陽城說是州府的治所,卻連中原的一個下等縣城都不如。
這裡原是荒漠裡的一片綠洲,有遊牧部族到這裡逐水而居,慢慢就形成了城郭。
早些年大熙對河西之地盡在掌握時,定陽城居中統管,是東西商路的必經之地,各部族的人來往頻繁,那會兒的定陽城可說是西部最繁茂熱鬧的城。
如今卻是繁華落盡,滿城亂象。
先是歸附的孜羌人和契金人遷到了定陽城以西脫出了大熙的管控,接着北邊的撒爾人和南邊的烏戎人也惦記上了這一塊兒肥地,由此四方勢力混雜在河西以西各自角力,河西之地由此一分為二,定陽城也成了邊城。
因着河西以西争鬥不斷,這裡又成了亡命之徒的安樂窩,又有不少沙匪在這一帶劫掠找财路。
定陽城的東西商路算是被阻斷了,又有不少各部族的流民湧入定陽城讨生活,定陽城就這麼衰敗貧亂起來。
被封到這樣一個幾無所出的封地,和流放也差不多了。
興元帝的幾位皇子裡竟是身為嫡子的晉王境遇最差,馮妙嫦這樣不相幹的人都要為他唏噓。
不過定陽城雖破敗,因着流民衆多,倒是不缺人氣。
路上随處可見的小食鋪子,手藝攤子,牛馬集市,胡漢各式人等穿梭來往,很是熱鬧喧嚣。
不過也隻這樣了,中原大城裡那樣紮堆的大酒樓,金銀鋪子,綢緞莊,酒鋪,醫館這些卻寥寥無幾。
說白了,定陽城就是一個極大的小買賣人經營的鄉鎮大集,除了偶爾來撞運氣的商隊,做買賣的商賈巨富早離了這裡了。
見識了定陽城,馮妙嫦才知道為什麼幾車蕃貨也要拿到會澤去銷,實在是定陽城就沒有能吃得下的商家。
不過東來的錦布,茶葉茶餅,瓷器這些卻是有多少都銷得下。
一是定陽城裡這些人自己也需要,再一個各部族的流民會背了出城往西販賣給原來的族人,有本事些的還會找胡商銷了。
聽着西嶺一路比劃着說,還沒到住所,馮妙嫦已對定陽城有了些大緻了解。
才看到迎出城來的西嶺,馮妙嫦覺着親切得不行。
那一日淋雨後,她和七爺兩人相處就變得有些不尴不尬起來。
本來沒多會兒她就開解好了自己,以能以掌櫃的對着東家的态度面對七爺了,可雨停後,七爺一刻都沒等就打發玄四玄六往附近尋村落,叫一定要買幾鋪蓋被褥,再想法子買輛帶廂的車。
若七爺不特特提了“不好委屈了馮掌櫃主仆”,馮妙嫦還不會多想。
七爺什麼時候會行事這麼瑣碎了?他都是等人圍着伺候的,且找被褥的事兒根本不必他張口,玄字的幾個自會想法子給他張羅備好。
他那會兒先提了不說,還捎上了忍冬和茯苓,這哪還是他了?
這麼久了,七爺連忍冬和茯苓哪個是哪個都沒分清過呢。
七爺如此,是想叫她别做非分之想麼?
明白他大概是這麼個想法後,馮妙嫦心裡很不是滋味,也很郁堵。
她雖說是和離歸家的,可好歹也算有些名望的書香門第的貴家女,再嫁也絕不至于找個江湖草莽。
結果現在竟是她先被嫌棄了!
想說清楚她從始至終隻當他是東家,從沒有額外的丁點想法。
可七爺又沒明說什麼,她那樣一說反而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
左右思量後,她覺着還是讓七爺自個兒慢慢品吧,她就是想回報他多次的不棄,再就是做好一個掌櫃的本分而已。
如此,買回帶廂的車和被褥後,再在車裡一起時,她都是左一覺又一覺的睡,盡量減少兩人相對。
才随意沒兩天,兩人說話行動間又恢複到了客氣疏離。
所以這會兒見了西嶺,有他趕車陪着說話,馮妙嫦整個都輕快了不少。
她想好了,以後可不能找七爺了,有事都找西嶺幫着傳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