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巷道,沈芫帶上鬥笠,敲響縣衙的大門,“縣令何在?節度使命,速速領命。”
藍瑛和綠筠都被沈芫的舉動吓了一跳,六小姐也太大膽了,拿着雞毛當令箭還如此理直氣壯。
縣衙的門被打開,那小吏上上下下飛快打量一眼沈芫,看到那衣裳的料子确實不凡,卻又是個女子,一時有些為難。
沈芫厲聲道,“直接将信給縣令送去,我還忙着趕路,可别耽誤我的事。”
那小吏被她嚴肅的神情驚到,趕忙道,“這位夫人,你且稍待片刻,我馬上去尋我們縣令。”
他給守門的縣衙侍衛使了個眼色,自己腳底抹油溜走了。
綠筠悄聲道,“小姐,他真的會叫縣令過來嗎?”
沈芫實話實說道,“我也不知道,等着呗。”
沒過多久,剛剛的小吏領着一大腹便便着官服之人走到門口,指着沈芫道,“大人,就是此人帶着節度使的命令而來,還有國公府的印信。”
于縣令扶了扶官帽,對沈芫的身份亦是疑心重重,他客氣道,“這位夫人,沈節度使多日未在人前露面,怎會讓一女子替他傳令?”
沈芫道,“不瞞縣令,這令其實是節度使給我留下的,讓我見機行事,随機應變。”
于縣令第一反應不是沈玄塵荒唐,這修道歸來的沈國公以老成持重謹言慎行著稱,既然這般行事必有他的道理。
所以于縣令想的是:這女娘到底是沈玄塵的誰?
這般得他信任?
“敢問娘子與沈節度使……”
沈芫就道,“沈國公不露面你們見不着,我關起門來天天見,你說我們是什麼關系。”
于縣令眼睛一亮又一亮,态度恭敬幾分,雙手接過沈芫的信令,“下官唐突了,節度使為民着想,下官定竭盡所能,為百姓效力,為朝廷效力,為節度使效力。”
他忠心表得铿锵有力,挺拔的肚子顫顫巍巍,沈芫在鬥笠下的神情似笑非笑。
“好,那就看于縣令的表現了,我拭目以待。”沈芫語氣渾不在意,盡顯上位者的漫不經心。
反倒讓于縣令心中更信幾分。
“下官定盡力而為。”他拱手作揖,躬身而立,以他的身形,這個動作都有些艱難。
沈芫翻身上馬,對藍瑛和綠筠道,“我們走。”
三人的身影絕塵而去,于縣令才敢起身,那小吏好奇道,“這女子到底是沈國公的誰?連大人都不放在眼裡。”
于縣令道,“沈國公可是一品公爵,我不過芝麻大點的官,怎麼可能被他看在眼裡。這女子多半是沈國公的房中婦人,吹得枕頭風就夠我們吃一壺的,還不小心點供着。”
小吏搖首道,“真是宰相門前七品官。”
于縣令撣了下信令,“快讓人落實下去,等她回來沒看到我們這般做,将我們告給沈國公,我就唯你們是問!”
小吏點頭哈腰接下令,腹诽道,“弄來弄去原來還是我的活。”
馬蹄聲急,将人煙遠遠甩在身後。
藍瑛好奇道,“小姐,于縣令都未驗明你的身份,就對你的話言聽計從……”語氣帶着些疑惑。
沈芫接過她的話,“你覺得不可思議對吧。”
綠筠小雞啄米似的,“小姐,這也太奇怪了。”
兩雙眼睛灼灼地盯着沈芫,她解釋道,“天底下不值得稀奇的事情多了,若縣令是個務實之人,我澄清利弊,他自會有考量。”
“但于縣令明顯是個務虛之人,對待這種人,隻要給他一絲上位者的虛幻感,他就能自己臆想完整。”
“隻要是權勢所要求的,他都會照做不誤,而且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三人将馬拴好,點火做飯,動作麻利,轉瞬火堆便升起,沈芫坐在草墊上看顧着鍋。
藍瑛做到她身邊,看着火舌舔舐鍋底,憂慮道,“小姐,這樣的人多嗎?”
内心沉甸甸的。
沈芫想要緩解這氣氛,故意帶笑道,“還憂國憂民上了,别擔心,哪朝哪代哪個國家都會有這樣的人,天塌不了,隻是趕巧讓我們碰上了。”
她這般一說,藍瑛臉上如釋重負,添柴的動作都輕快不少。
沈芫收攏手指,緊緊抓住地上的草墊,違心之言,讓她心中不是滋味。
她曾審視過大楚為何多災多難,楚邝平定了亂世登上皇位,都以為會開啟太平盛世,安穩個幾百年,可沒多久便是衡王造反,南邊打仗。
後又是沈玄塵直入皇宮,給本就飄搖的大楚送上最後一擊。
沈芫想着,或許她們不是在盛世的起點,而是在亂世短暫的休止之中,未來會越來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