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知了鳴叫不休。
朝升暮落。
谷纾讨厭這些聲音。
一方院子困了她很多年,她來來回回數遍了梨懷院的梨花,聽膩了知了的叫聲,所以她越來越煩悶,手裡還撰着不久前杜方研制的十方幽散膏來回打量,企圖發現些什麼。
這瓶十方幽散膏和當日谷家那份有所區别,杜方終究不是東幽人,最後的幾味藥久尋不得,隻堪堪做了個半成品,不至于讓人當場斃命。
她無法出宮同大理寺調查此案,故隻能靠些消息推理,這讓她實在難安。
她捏了捏眉心,正準備把手中的瓶子收起來,就看見昭隻急匆匆地從門口飛奔進來,撲通一下跪在她的腳邊。
“娘子,出事了!!!”
谷纾不甚在意,她去拉昭隻的手:“别着急,起來慢慢說,還有什麼事比現在更糟糕?”
“是術元公子!”昭隻深吸一口氣,“前朝剛剛傳來消息,術元公子——叛國了!”
“什麼?!!!”
“絕無可能!”
她一口根本不信!直接否認,可還不等衆人反應,門口便傳來陣陣腳步聲,俞不言帶着一衆侍衛将梨懷院圍了起來。
春倦也聽見動靜,攔住來人質問:“俞大人這是何意?!”
俞不言手中拿着聖旨,表情淡淡:“奉陛下旨意,谷家通敵叛國,先借婚宴殺我南昭世家子弟數人,又率我南昭一萬精銳全部投靠東幽,罪大惡極,秋後斬首于市,念宸妃久居深宮,未與谷家共謀,免其死罪,即日起幽禁梨懷院,無召不得出!”
春倦扔是不讓,背挺的筆直:“谷家世代忠君,怎可能叛國!”
“人證物證俱在,陛下大發雷霆,朝野震動,長生殿中大臣都在給陛下施壓,讓陛下将宸妃娘子一并處死,陛下是冒大不韪才保下宸妃娘子,宸妃娘子,接旨吧。”俞不言将聖旨遞給谷纾。
“什麼人證?又什麼物證!”谷纾走上前,将春倦護在身後,遲遲沒有接那份明黃的聖旨,“我家祖上随南昭高宗皇帝一起打天下,代代為相,皆死于社稷,我的兄長谷術閑,十歲入軍,于豫城駐守南昭邊疆二十餘年少有歸家,今日是什麼人、什麼證,一下就能将我谷家世代功績一一抹去!!”
“宸妃娘子,屬下隻是奉旨行事。”俞不言依舊面無表情。
“那我今日若不接呢!”她絲毫不肯退步。
俞不言再次行禮:“請宸妃娘子接旨!”
氣氛僵持不下,谷纾怎麼也不願接過那份帶有谷家罪名的旨意,小小的梨懷院擠滿了人,陽光毒辣,她的臉被曬地通紅,額頭上已經布滿了汗水。
“請宸妃娘子接旨!”
“請宸妃娘子接旨!”
“閉嘴!”谷纾煩悶地打斷俞不言。
“纾兒。”是姬良的聲音,他不知何時從陰影處走了出來,臉上還有些青色的胡渣,眼睛布滿血絲,可見這些天他過得也不好。
谷纾擡頭看他,草草行了個禮,再次解釋:“陛下知道,谷家沒有這些罪名!”
姬良沒有直接回答谷纾,他擺手,讓俞不言先退下,等院子裡的人都散了,他拿出幾封書信,遞給谷纾:“谷術元與東幽叛變的證據。”
谷纾接過,很快便看了一遍,冷笑道:“就憑這幾封記了我兄長名号的書信,就要給我兄長定這麼大的罪嗎!?”
“可當日谷家朝中官宦子弟慘死景象至今沒有頭緒,一切的證據都直指谷家!”
“纾兒,朕是皇帝,朕要給群臣百姓一個交代。”
“纾兒,朕不會廢你的,隻是先待在梨懷院,等外面的事情了了,朕就放你,放你的家人出來。”
谷纾沒有說話,隻是死死地擰着拳。
“纾兒乖,别讓朕再為難好不好?”姬良好聲好氣地哄着她。
“這紙罪狀,我不會接。”她冷冷地回道,然後别過臉去,再不願看見眼前的人。
隻是帝王之心,總不是她能左右。
谷家還是一夕之間全部下了诏獄,南昭四大家族少了首,雲家這些年又常在各個邊陲駐守,滬京剩下的陸、宋兩家,基本成為皇帝的走狗,唯一好些的,竟是向家。
這風雲變幻,莫不叫人唏噓。
城内大理寺門口,谷郗穿着粗布麻衣跪在門口,高聲道:“谷氏女谷郗,願與谷家同罪!”
周圍來往的人絡繹不絕,論誰都要将這件事讨論一番。
“這不是張大人的夫人嗎?”
“什麼張大人的夫人,聽說前些日子就和離了。”
“怎麼就和離了?”
“我家那位在刑部做事,說這女子從不冠夫姓,如今谷家入了獄,也不知撇清關系。”
“真是蠢哦,谷家這次犯的事,哪還有翻身的餘地......”
很快,大理寺的人出來給她帶上了鐐铐,谷郗的眼中沒有一絲害怕,直挺挺地向前走着,地上發出鐐铐拖拉的聲音,很是刺耳。
滬京城的小街小巷,到處都在議論南昭此次政局變換的事,谷纾被關在宮裡,出了春倦和幾個灑掃的婢子,誰也接觸不到。
她想了很多,突然想起當年入宮前偷偷立下的誓言,她說她要保谷家無虞。
入宮之後很多年,她一直以為她做的很好,直到後來父親死去,谷家入獄,姬容下落不明,她都沒有一點辦法,甚至連消息都拿不到,隻能一味地在宮中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