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鳴野的語氣有些顫抖:“阿姐,答應我,不論出了什麼事情,不要和他委曲求全,好不好?”
岑令溪别開眼,搪塞了句:“沒有的事情,你不要多想。”
方鳴野愣了下,然後才緩緩道:“可是阿姐,我還沒有說是什麼事情。”
岑令溪呼吸一滞。
方鳴野眉目間都寫着着急兩個字,但他還是恪守禮節,沒有踏上台階,就站在台階下,擡眼看着岑令溪:“你是不是答應他什麼了?阿姐,你與他當年畢竟有了那樣的事情,他如今負恨回京,如何肯善待你,放過你?”
岑令溪沒有說話。
“阿姐,我知道,他如今是長安城乃至大昭權勢滔天的人物,我會試在即,他是不是用我明年春闱的事情威脅你了?”
岑令溪心底一沉。
她知曉方鳴野因為身世的原因,自小心思比較細膩,又很容易地能察覺到事情的瞬息萬變。
當時趙王和齊王相争的時候,他就曾委婉地勸過岑昭禮,希望岑家繼續保持中立,不要卷入這場紛争中。
但岑昭禮當時以他年紀輕輕,看不清局勢成不了事為由,将他斥責了一頓。
其實她如今心中也有些亂,也沒有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答應聞澈。
但聞澈已經說了他此次回京,就是要報複,如若聞澈意已決,這件事便不是她說“不”就可以拒絕的。
故深吸了一口氣,道:“阿野,旁的事情你不要多管,好好準備春闱,不會出事的。”
方鳴野聽懂了她的意思。
眼眶瞬間就紅了,語氣中帶了幾分懇求的意味:“阿姐,在朝堂上,岑家可以和他低頭,我也可以,但在私事上,你能不能不要和他低頭?”
岑令溪站在原地沒有動,就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方鳴野見狀,撩起袍子便直直地跪在了岑令溪面前:“阿姐,不要服軟,他若是真得在我春闱的事情上動手,這個科舉,我大不了不考了,這幾年北邊一直有戰事,大不了我棄筆從戎,去邊關立了軍功回來保護阿姐。”
岑令溪着實沒有想到方鳴野會跪在她面前,更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見狀匆忙提起裙角走下台階,想扶他起身,但他的膝蓋好似是被封在了原地一樣,不做任何的動彈。
“阿野,你快起來,地上有雪,涼。”岑令溪的語氣有些焦急。
方鳴野隻是固執地搖頭,“阿姐,我不想成為你的軟肋,你護了我二十年,我不想你為了我和他低頭,不值得。”
岑令溪軟下語氣,蹲在他面前,說:“你既然叫我一聲‘阿姐’,那保護你就是我的分内之事,至于我和聞澈之間,不是一言半語就能說得清的,更何況,你寒窗苦讀十餘載,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你才剛剛及冠,不要因小失大,我答應你,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好不好?”
“阿姐的事情,對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在這世上,沒有比阿姐對我更重要的人了。”
方鳴野難得這麼固執。
他不是岑家人。
岑令溪自幼體弱多病,兩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岑昭禮當時又隻有這麼一個女兒,寶貝得緊,遍訪名醫也沒有結果,用藥輕了沒有用,但畢竟年紀小,又不能用太重的藥。
一直病了一個多月。
那一個月,岑昭禮像是老了十歲,頭發白了大半。
當時岑昭禮還不在長安做官,在缙州做通判,一日有個道士路過缙州,岑昭禮走投無路,便去請了那個道士。
那道士看過岑令溪的面相後,說她是命裡缺水又陰氣太盛,那場病也不是尋常病痛,得有個年紀相仿命中帶水陽氣重的人一直在她身邊,會好一些。
岑令溪當時奄奄一息,岑昭禮隻好按照那個道士的話托人在缙州找,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孩子。
好巧不巧,遇着了個剛生下來便被抛棄的嬰兒,不知父母為何,隻有襁褓裡有個繡着“方”字的荷包。
岑昭禮在道觀請道士看了他的八字後,倒真符合先前那個道士說的命中帶水陽氣重的條件,遂将他養在了岑家。
那之後不久,岑令溪的身體果然一日日地好了起來,岑昭禮便一直把他留在家中。
但畢竟不是親生的,岑昭禮對他總是冷冷的,全家上下隻知曉他姓方,但他沒有名字,又是撿來的,時間久了,所有人都叫他一聲“阿野”。
岑令溪年長他兩歲,在他會說話的時候,讓他叫自己一聲“阿姐”。
岑令溪十歲那年,岑昭禮終于可以回京任職,舉家遷走的時候,本想給他一些銀錢,随便打發了去。
但岑令溪執意要帶他走,岑昭禮沒有辦法,隻好同意。
這十年間,在岑家,隻有岑令溪是真心待他的。
他很清楚。
岑令溪撫了撫他的頭頂,道:“阿野,我當時給你從‘鶴鳴于九臯,聲聞于野’中取了‘鳴野’兩個字給你做名字,就是希望你可以和白鶴一樣,你不需要為了我,也不需要為了岑家,你隻需要做好你自己,做好方鳴野,就好。”
方鳴野将側臉在她掌心輕輕蹭了兩下,用晶亮的眼睛看着她,問道:“那阿姐答應我,不要以身涉險,好不好?”
岑令溪輕輕點頭。
方鳴野這才扶着膝蓋起身,唇角牽動:“我看着阿姐進去後,我再走。”
岑令溪拿他沒辦法,便答應了。
隻是她才進了屋子不久,青梧便往案上遞了張帖子。
岑令溪接過,看到落款的時候,手一抖,差點将帖子扔出去。
還是躲不過聞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