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露青笑得開心,她知道他這是無言以對了。
秦淮舟是正經走科舉仕途一路扶搖直上的佼佼者,進士及第,殿試奏對,風光無兩;
之後吏部铨選,他也是一路高歌猛進,坐到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
高官厚祿,春風得意,也有政績,就有一點讓她看不慣——像他這樣貴族門庭裡出來的人,兩隻腳都不沾地,一錘定音慣了,隻知道從底下人搜羅仔細的東西裡看乾坤。
她摘掉羊腸手套,随手拈起工具匣裡一柄小巧的柳葉刀,對着刃口吹了一下,“也是,身為大理卿,經手的案子都不是什麼髒活兒,這麼問也對。”
秦淮舟有一肚子話卻說不出來,她剛剛說的那些話,對,也不對,索性先全部抛開。
又迅速将之前兩人的交談回憶一番,朝她一拱手,态度誠懇,“蘇探事說的有理,不過鴻胪寺内各官員都已查問過一遍,如今看來并無異樣,你可有切實證據,證明内應就是鴻胪寺中人?”
“宮中定下的結案期限是哪天?”蘇露青卻反問。
使臣喪命,關乎兩國邦交,秦淮舟得到的旨意是限期三日結案,如今已過兩日。
“那就明天到禦前說吧,”蘇露青說,“我有的證據,你未必會認,不如就等到明日,你不方便指認的人,我來替你指,到時候你就知道證據是什麼了。”
達成共識,蘇露青便要離開屋子。
秦淮舟下意識叫她,“你要去哪兒?”
蘇露青打了個呵欠,“我要去歇一下,你想一起麼?”
不期然看到秦淮舟染血似的耳垂。
聽他輕咳一聲,“……請便。”
……
梁眠先前在屋裡聽得雲裡霧裡,這會兒出來以後,立刻就問,“蘇探事,你剛才為什麼要那麼說大理卿啊?我們不是本來就要繼續找兇手的嗎?”
蘇露青冷笑一聲,“他以為三天時間就能夠把所有疑點都核查明了,這難道不是癡人說夢?”
梁眠反應過來,咧嘴苦笑一下,“這幾天光是辦鴻胪寺裡面的事,就夠折騰人了,我差不多得有小幾日沒怎麼合過眼,可真是分不出更多精力去查案子以外的事兒。”
随即又想起來,“但這幾日,烏衣巷上下也隻是跑腿辦差,沒提審過誰,明日那人選……要如何交差?”
這時候他們從鴻胪客館裡走出來,天色已經全黑,附近衙署雖點着燈火,但在無邊夜色裡,就像随時會被吞沒的螢火幽光。
蘇露青向北望去,“這個時辰……皇後殿下應該還不曾歇息吧。”
從皇城出來,一路繞道,走芳林門,進禁苑,又自玄武門進宮城。
城門禁軍守衛看過腰牌,對烏衣巷的人極為熟悉,很快放行。
夜色幽深,宮中一片寂靜,蘇露青熟門熟路走向立政殿。
環顧四周,整座立政殿亦是燈火通明。
這會兒約莫在亥時左右,孟殊雖說自請退居後宮,待洗脫嫌疑再回前朝理事,但元儉頭疾多日未愈,政務不便積攢,仍需孟殊批閱。
殿内值守女官似乎知道她會來,隻說了一聲“待通傳皇後殿下”,便引她到偏殿門前,示意她先入内等候。
偏殿裡同樣點着燭火,隔着門,她似乎看到門内映出一道人的身影。
心中狐疑,這麼晚了,還有誰也在等待面見皇後?
推門,風順着敞開的門卷進屋内,帶起一樹多枝燈火搖曳。
有人坐在燈下一張坐墊上,聽到聲音,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蘇露青眼裡的訝異很快變為了然。
“真巧啊。”連面見皇後都能撞上。
秦淮舟點點頭,“不巧,我是專門來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