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天子昏庸,任用奸臣,醉心書畫,不問朝政。禦史大夫顧竹一派與奸臣崔折一黨分庭抗禮,苦苦支撐着謝氏王朝。
次年,年僅十七的晏家次子晏清在殿試上,憑借一篇關于論述天下太平的策問,痛批崔折一黨壓榨百姓,舞亂朝廷,蒙蔽聖眼。
通篇措辭犀利,語意激烈,談及崔折為給自己夫人繡一件獨一無二的珍珠寶衣,竟抓了沿海陳家漁村的村民為他日夜尋珠,擒了京城繡衣樓的繡娘們不停歇地縫制。最後為了寶衣的獨一無二,殺了所有繡娘和漁民。
皇帝聞言驚得從龍椅上跌坐下來,崔折命兵衛将晏清拖下去仗責八十,罰他胡言亂語,再下天牢擇日問斬。
顧竹率領一衆禦史呈上證據百八十冊,狀告天子,奸臣之惡。皇帝大驚,怒不可遏,斬殺崔家九族及其親信。後又點晏清為狀元,就職禮部,朝廷暫且穩定。
景和六年,皇帝讀到藩王之亂,心生恐懼,夜不能寐,在宦官挑唆之下,實行削藩,朝臣勸告無用,大大小小的藩王被奪封地。最後派兵傳令琅琊王謝長興,要收了他的兵權。謝長興大怒,帶着破風軍和燕家軍一路從南齊城殺進了陽城皇宮,砍下皇帝頭顱,改号永和,登基為帝。
陽城皇宮内,天子休憩處,一個清朗的少年跪在殿前,雨水浸透了他全身,頭發全部黏在臉上,身子搖搖欲墜,好不可憐。少年的膝蓋早就跪破,血水混着雨水浸潤在青石地磚上,是新皇的小兒子南王謝钰。謝钰封王後,滿陽城都在猜測帝王何時讓南王與大将成婚。
雖二人此前并無婚約,但從小青梅竹馬,燕晚霁又是從龍首功,這場婚事是必然。結果不久前,謝钰在洛水河邊,對着顧竹長女,名滿都城的第一美人顧清霧一見鐘情。而後偶遇數次,謝钰便心心念念想要娶其為妻,請旨賜婚,惹怒帝王,已經在這裡跪了三天了。
忽地,一把傘在他的頭頂撐起,為謝钰撐傘的是一位英氣的少女,身着紅衣,腰腹胸前都綁了輕甲,來人是燕家家主,燕家軍的主将燕晚霁,也是本來最有可能與謝钰成親的人。
燕晚霁本來不想來,小狗愛上了其他女人,她正在家中氣得牙癢癢,來前還被家裡的暫住客嘲諷了一番。可是看着大雨傾盆,師父鐵了心要跪死他,想着這小狗崽子估計也不會服軟,她還是來了。
眼前狼狽的狗崽子連擡頭的力氣也沒有了,燕晚霁撐着傘蹲了下去,挑起他的下巴。
“阿霁......”謝钰有氣無力地喚出她的姓名,眼睛隻能張開微縫。
燕晚霁盯着看謝钰現在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許久,終是歎了口氣,問道:“真那麼喜歡?非她不可?”
“喜歡......喜歡,顧清霧......”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話,燕晚霁的心還是微微脹痛。她精心養大的小狗隻是稍稍沒看住,立馬就沖别人搖尾巴了,還喜歡得這麼厲害。
自家中突遭變故,燕家就隻剩她和祖母。謝長興收她為徒,琅琊王府上下視她為親郡主,但終究長輩隔輩,王府兩位哥哥年長些功課繁忙,隻謝钰一人與她總黏在一起。謝钰像顆小炮竹一下就霸道地竄進了燕晚霁的世界,本來嫌着他吵,後來又被熱情直率的他沖破了心防。
謝钰還長燕晚霁兩月,但燕晚霁自接納他後,便細細照料他。小時候軍營裡的将領就總調侃謝钰像燕晚霁的小媳婦,每次謝钰都漲紅着臉與他們辯駁。燕晚霁的喜歡,王府皆知,唯謝钰不曉。燕晚霁心想小狗遲鈍點也是好事,不若就溫水煮小狗。
沒想到謝钰對她真的半點心思不起,他喜歡人是轟轟烈烈的,現在倒是見識到他的喜歡是什麼樣的了,燕晚霁騙不了自己。
“你喜歡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呢?對你有意嗎?”燕晚霁問謝钰。
謝钰聽到這話,激動起身,身上的雨水都濺了幾分到燕晚霁身上。“有意的,是她親口所說,我才來求。”
可她倒是聽說顧家長女不勝煩擾,倒是個有些厲害的角色。破風軍和燕家軍攻城那日,顧竹就護在舊主左右,說什麼一日為臣,年号未改,便還是舊主臣。最後是燕晚霁繞後一手刀劈暈了這位身無寸鐵的禦史大夫。新皇登基後,仍善用舊臣,尤其是遠在南齊時就聽其賢臣清官之名的晏清和顧竹。師父早早眼饞這兩位能穩住庸君奸臣都托不垮的朝廷的賢能。
卻礙于攻城那日的一番宣言,拉不下面子給顧竹安排官職。顧竹和顧家長子,次子處于不尴不尬的位置很久,陽城早就流言四起。
這位素有才名的第一美人,求親的門檻早就被踏破,卻一直沒有成婚,為人淡雅大氣,想着也不會對橫沖直撞的狗崽子那麼快動心。
大概,就是勾着謝钰成親,還欲拒還迎。狗崽子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燕晚霁知道他絕不可能說謊顧清霧喜歡他。但是陽城又盛傳顧家長女對南王不慎煩擾,顧清霧把自己和顧家摘得幹幹淨淨。
帝王怎能讓自家小兒子的妻家勢弱,這麼一來,好讓自家父兄官複原職,又不牽扯顧家,顧清霧真算是好手段。
燕晚霁冷笑一聲,但是架不住自家狗崽子真喜歡她,師父又确确實實想要一個台階留下顧家的人才。
罷了。
本就是她先動心的,就算不成伴侶,也是自己家的人,怎能忍心看他得不到。再說皇帝才剛剛登基,南齊城勢力不穩,她也該為師父解憂。至于顧清霧的心思和手段,若是婚後兩人琴瑟和鳴,顧家盡忠為民,她便也視若無睹。
“洪公公,勞煩扶他去休息,陛下那裡我去勸勸。”苦主都來了,皇帝那裡也不會說什麼。
“哎,老奴領命。”洪公公扶起謝钰,他已經直不起身子了,旁邊候着的宮人趕忙撐着傘來幫忙。
“阿霁,阿霁......”
“行了,别嚎了,你隻管歇着等。”看着謝钰半死不活的樣子,估計又要說什麼她不想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