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辭卻渾然不覺異樣,甚至還覺得他師妹果真思慮周全,簡直聰慧至極。如此這般避開人群,便不會留下話柄誤了師妹清名。
宋蘊:“……”
把衛辭趕下去後,莫绫便開始叽叽喳喳的告黑狀,她極瞧不上衛辭這種說一套做一套的窮酸書生,尤其他還總晃悠在姑娘面前,數次搶了她的活計。
莫绫自顧自的說着,往常隻是笑笑不說話的宋蘊卻突然開口附和:“說得對,他就是一個呆子!”
莫绫:喜從天降!她頭一次給人上眼藥竟還上成功了!
“那小姐以後離他遠些,可千萬别被他糊弄了,”莫绫苦口婆心的勸說她,“看他養的那隻惡犬就知道,他定不是什麼善茬!”
宋蘊:“……”
怪不得莫绫一直不大喜歡他,原來是因嘯天。
此行匆忙,宋蘊隻帶了一小半制成的香包,她取了幾樣帶進了千絲坊。
接待她的掌櫃年近不惑,行事頗為沉穩。
或清雅或馥郁的香氣萦繞在鼻端,醇而不雜,香而不膩。他一樣一樣細細甄别,半晌後才斟酌着問她:“香氣的确不凡,可功效卻難測。姑娘如何保證這些香包并非誇大其詞?”
宋蘊輕笑着說:“掌櫃可請藥師來辨認香方,也好驗一驗這香包是否對人體有害。”
掌櫃頓了下,笑容濃郁許多:“姑娘聰慧,叫姑娘見笑了,做生意這麼多年,是得謹慎些。”
香包是否有安神、助眠之效他并不在意,光憑這份連他都未曾聞過的香氣,這批香包就不愁銷路。
前提是,這些香包不會對身體有害,損了千絲坊的名聲。
掌櫃派人去請藥師,他摩挲着手上的香包,突然笑了起來:“姑娘這布……可真是用了心思的。”
宋蘊不解,擡眸望向他,掌櫃竟被她瞧得恍了神,輕咳着移開視線:“前陣子有個書生來,錢财有限,隻買了半匹,剩下那半匹綢布尚在我櫃前擺着呢。”
宋蘊微微一愣,接着笑起來:“是我師兄。”
她望着櫃台前那剩下的半匹布,眉眼間染滿笑意,她幾乎能想象當日的場景,窘迫的書生為了一份拿得出手的賠禮,花光了所有銀兩,也隻買得起半匹。
當真,當真是傻的可愛。
宋蘊轉身笑道:“既如此,剩下那半匹布,掌櫃幫我包起來吧。”
掌櫃當即笑着應下。
小二請來的藥師很快趕到,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百濟藥堂的白大夫。
白大夫接過香包品鑒,沒多久便嗅出了七八種香料,可他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掌櫃心頭一緊:“可是有什麼不妥?”
“有,”白大夫皺眉看向宋蘊,“你姓宋是吧?宋家丫頭,你所用香料都極為普通,單拎出來的味道都很一般,為何竟能凝出非比尋常的香氣?”
饒是他跟藥材打交道幾十年,都沒能猜出其中用了怎樣的手段。
宋蘊笑笑:“自是有我的法子。制香與制藥頗為相似,制藥時,多一分藥力少一分藥力都不得其症,制香更是如此,多一分少一毫,氣味便千差萬别。白大夫,我雖不通醫理,可在調香上,尚算有兩分天賦。”
“丫頭謙虛了,我看你醫理也學得不錯。”白大夫放下香包,對掌櫃說道:“這幾味香料亦有藥效,雖不如湯藥見效快,但日常佩戴,的确可安神靜氣,于人體有益。”
他又一一辨過其他香包,看向宋蘊的眼神也越來越驚訝。
掌櫃大喜,當即與宋蘊敲定合作事宜,由千絲坊提供布匹、香囊,宋蘊提供香料與制香手藝,将成品放在千絲坊售賣,每月三七分成。
宋蘊仔細看過書契,簽下字後,懸着的心才徹底安穩。
成了!
第一筆生意有了着落,很快就會有第二筆、第三筆……她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以後她不必再憂心父親的腿傷醫治不起,更不用再委屈自己的吃穿用度,從前依靠侯府獲得的榮華富貴,她會用自己的雙手一點點補全。
宋蘊笑着走出千絲坊,耳畔是莫绫雀躍又興奮的歡呼,眼前是熙熙攘攘的行人,撲面而來的風混雜着各種食物香氣,她仿佛一瞬間又活在了浩浩湯湯的人間。
但她臉上的笑意很快僵住,垂下的指尖微微蜷縮,不遠處的嬷嬷帶着下人走來朝她行禮:“見過小姐。”
“嬷嬷不必如此。”宋蘊低聲說道。
“小姐離府多日,夫人與侯爺實在想念得緊,”王嬷嬷語氣無奈,“小姐真不願回去嗎?”
宋蘊睫羽微顫,竟不敢擡眼,如果說她在侯府還有什麼留戀,便是自幼教養她,處處呵護她,給了她唯一溫情的嬷嬷。
“嬷嬷一路奔波,先去茶樓歇歇腳吧,”宋蘊勉強笑笑,“回府的事,不急。”
王嬷嬷神色複雜的應下。
她帶來的下人足有十多個,從奴婢到小厮,甚至還有兩個護衛,一行人聲勢浩大,夾雜在其中的宋蘊和莫绫便顯得尤其可憐。
好不容易走進城裡的衛辭撞見這幅場景,一顆心猛地揪緊。
師妹……師妹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