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聽得王嬷嬷眼前一黑,險些倒下去,夫人派她來時千叮咛萬囑咐,讓她切勿驚擾了當地官府,更不可暴露身份。
可誰知這位大人竟不走常理,無憑無據便直接将他們定為平陰侯府的奴才。
縱然他們真來自平陰侯府,可他連審都沒審!
“大人!”王嬷嬷急得腦袋直冒冷汗,“事實絕非如此,侯爺對此事并不知情,是我等自作主張——”
“那便是侯夫人了。”陳不遜仿佛聽不懂她的話,張嘴便是公正與仁義,聲色俱厲:“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平陰侯府又算是什麼東西?統統給我拿下!”
王嬷嬷:“……”
宋蘊:“……”
縱然知道這其中有幾分報複的意味,但她還是大受震撼,出身清貴以正直聞名朝野的小青天,竟然也有這麼不講理的一面?
對上宋蘊滿是驚訝的眼神,陳不遜微微挑眉,眼中含着幾分笑:“有什麼不對嗎?”
王嬷嬷一行人雖未暴露身份,但的确出身于平陰侯府,無論是查身契還是驗黃冊,都能水落石出。
至于“強搶民女”的罪名,宋蘊如今已是宋家女,即便曾經受過平陰侯府的養恩,可養恩再大也不能觸犯律法,王嬷嬷等人此行的确有強搶之嫌。
宋蘊搖搖頭,躬身朝着陳不遜行了一禮:“多謝大人相護。”
陳不遜輕笑:“宋姑娘,我護的可不是你,是這天下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如果換做是其他人,陳某亦會如此。”
宋蘊怔了下,未等開口,附近的百姓便齊齊拍手稱好:“陳大人高義!”
陳不遜在茲陽縣的聲望本就不錯,見他不畏侯府權勢救下宋蘊,百姓們的呼聲更是一潮高過一潮。
在如潮水般的歡呼聲中,衛辭撿起地上快要摔爛的書箱,緩緩退出人群,一瘸一拐的往書鋪走去。
臨走前,他回望被人群圍在中央的陳不遜和宋蘊,心頭突然湧現出一絲莫名的情緒。
他分不清那到底是難過,還是後悔。
一直以來,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像父親期待的那樣,平平淡淡平平安安的在異鄉過完一生。
他讀書還可以,将來繼承恩師的衣缽,也能做一個溫飽不愁的教書先生,閑暇時幫人潤色書文,亦能得不少酬勞。
不必娶妻生子,不用紮根在某個地方,或許他會抱着他的書箱流于荒野,又或許他會守着老宅舊村過完一生……這已是衛辭關于未來所有的設想。
然而如今,他竟開始懷疑這樣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
他所以為的太平盛世,他所向往的閑适餘生,好似隻是一場鏡花水月。
手握權勢便能翻雲覆雨掌人生死,坐于高位便能罔顧法紀無法無天,連出身侯府的奴才都敢當街搶人,真正的皇天貴胄又會是什麼樣子?
衛辭不敢想,更不敢想師妹被那些人盯上後,會有怎樣的後果。
他保護不了師妹。
老師也不能。
隻有出身不俗,在朝野頗有名望,敢與同平陰侯府硬碰硬的陳不遜,才有這樣的可能。
背部傳來隐隐的疼痛,衛辭咬緊牙關,竟不知它與心中的痛意哪個來得更加猛烈。
與此同時,宋蘊越過層層歡呼的人群,看到了衛辭離開的背影。
耳畔響起陳不遜熟悉的聲音:“宋姑娘,陳某那日在茶樓說過的話,依舊作數。如果有朝一日,宋姑娘改變主意,盡管來縣衙尋我。”
“不會了。”
宋蘊望着漸漸消失的背影,聲音輕得幾近被風吹散,低不可聞。
陳不遜頓了下:“什麼?”
“沒什麼,”宋蘊彎唇輕笑,“大人便當宋蘊不知好歹,非要尋一條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