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蕊:“……”
這起火災來得太巧,景漣不相信巧合。
她閉上眼。
當初扶雲殿侍奉貴妃的宮人,由于皇帝悲痛過度,遷怒他們侍奉不力,處死了許多。
過去看來,所有人都覺得很合理。皇帝愛重貴妃,因為她的死悲傷過度,甚至堅持要以皇後之禮将貴妃下葬甯陵,預備百年後與她合葬,為此遷怒宮人又有什麼稀奇?
但現在,結合何昭媛一直以來古怪的态度,以及崇德七年六月前所有燒毀的宮籍。這樣想來,母親身邊的舊人,竟然一個也沒留下。
她的指尖無意識叩擊桌面,笃笃作響,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
景漣想:一定有問題。
扶雲殿宮人早些年已經盡數殒命,母親的娘家早已零落衰敗,近乎消亡。
還能從哪裡下手?
——父皇。
母親的死如果有問題,父皇一定知道。身為父皇身邊最信任的内侍,李進應該也有所了解。
但這沒用。
假如父皇存心隐瞞,直接沖到父皇或李進面前去問絕不是個正确的選擇。
——何昭媛。
她的大宮女死得太巧,宮籍又完全損毀,簡直像一場早有預謀的抹除痕迹。
景漣一直忌憚何昭媛,這種忌憚甚至超越了對賢妃的提防。她總覺得何昭媛就像水面下遊動的毒蛇,需要分外警惕。
景漣在心裡給何昭媛打了個叉,繼續思考。
——皇後!
笃笃聲戛然而止,景漣停住叩擊桌面的動作,眼梢一點點壓緊。
沒錯,還有皇後。
她是六宮之主,皇帝發妻,宮正司亦在她的管轄之下。她到死都掌握着宮權,地位尊崇深受皇帝信任,死後貼身宮人也沒有聽說折損太多。
皇後身邊的舊人,或許會掌握一些線索。
據景漣所知,皇後宮中的舊人,一部分守在鳳儀宮,一部分去了東宮,還有寥寥幾人,選擇出宮頤養天年。
景漣的神情又變得平靜從容,她招手示意蘭蕊上前,低聲吩咐兩句。
蘭蕊領命而去。
景漣在窗下的妝台前坐了很久,望着漸漸西沉的落日,天邊金紅的色澤逐漸由明轉暗,變成灰色,再變成灰暗的深色。
夜幕降臨。
今夜無星無月,唯剩一片黑暗的天幕。
窗外甚至連風都沒有,檐下宮燈挂在那裡,一動不動,在窗前投下半明半昧的呆闆光影。
宮燈的影子拖在地面上,拉的很長,映在景漣眼底有種異樣的詭谲。
她打了個冷顫,驚醒過來。
環抱住自己時,景漣忽然發覺,自己一直在輕微地發抖。
冷意後知後覺從心底蔓延開來,直到手足都在炎熱的夏夜裡變得冰冷。
——如果母親的死真的有問題,那麼父皇知不知道?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然不必多想。
景漣低頭,注視着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
她面無表情,忽然攥住了妝台上一支擺在外面的珠花,稍一用力,珠花的尖端立刻刺入掌心,尖銳疼痛猝然升起,鮮血汨汨而下。
那種疼痛可想而知,景漣卻非但沒有松手,反而越攥越緊。
直到掌心過度的劇痛轉為麻木,袖口洇出一片觸目驚心的血色,才緩緩松開手,坐倒在椅中。
不要想。
不要想。
不要想。
景漣合上眼,死死咬住唇瓣,反複告訴自己。
——不要想。
父皇最疼你了。
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