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朵剛要落地的右腳,又擡了起來。她的想法是,等出了醫生診室再用右腳。這是對醫生的尊重,但又不想在程寅面前表演單腳跳,想等他先出去。
就這個空檔,程寅走了過來,擡起左臂,說:“扶着我。”
聲音依然低沉,但少了之前的譏諷。
他剛剛洗手,挽起了襯衫衣袖,腕骨清瘦,小臂線條流暢,麥色皮膚上沾着幾滴水珠。
萬朵遲疑了一下,掌心輕搭上去。
女孩子手背皮膚本就白皙,萬朵又比常人更白,這麼一看,要比男人白上好幾個色号。對比太強烈,程寅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兩人一起往外走。平常萬朵和同學們一起上課練功,也都是挽着胳膊走的,和程景骁則通常是手牽手,但都不像和程寅這樣。
擡起左腳時,幾乎全身力量都落在了他小臂上,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掌心下的肌肉力量。
這個姿勢并不舒服,他手臂也會很累,最好的方式是她挽着他,可那樣太親密了。
和一個陌生男人這樣,萬朵做不到。
冷氣十足的醫院裡,走廊裡人很多。
清潔工推着清潔車從前面過來,人群自動分到兩邊避讓。程寅也停了下來,側身,打算讓清潔車先過。
萬朵跟着往側面一跳,沒掌握好距離,耳朵蹭上他肩膀。
細膩的綿綢質感,從耳邊劃過。
鼻息裡湧入好聞的木質調淡香,混着盈盈一縷茶香,來自他身上。
萬朵迅速後跳小半步,站穩,耳朵尖已然發燙。
程寅一直看着清掃車過來,根本沒察覺身邊女孩兒的變化。無意中側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兒,見她低着頭,鼻尖挺翹,睫毛纖長,耳朵粉嫩,看上去乖巧又漂亮。
“你怎麼回學校?”
“我一會兒打車。”萬朵回頭看骨科急診很遠了,松開他手臂,改扶牆壁扶手。
“今天謝謝你。”她誠肯說。
程寅微微蹙眉:“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萬朵婉拒:“我自己能走的。”
程寅挑眉,似乎不信。
“其實我能走的,沒醫生說得那麼危言聳聽。”
清掃車從二人身邊過去,程寅沒多說什麼,點點頭,轉身往回走。
萬朵扶着扶手繼續往前,跳了兩步回頭,高大的身影比人群高出一截,起先還很好辨認,接着人影一晃,就不見了。
萬朵收回視線,乘電梯下樓,看到一樓大廳的收費處,猛然想起來。
醫療費還沒結。
而醫保卡,還在程寅手裡!
印象裡他似乎拐進了一個診室,希望人還在。
排隊等電梯的人很多,萬朵怕程寅走了,一咬牙,決定爬樓。
呼哧呼哧爬了兩層十幾級台階還,心髒累得砰砰跳。
剛喘了兩口氣,就看見人群中高大的身影,正急匆匆往這邊走。
“程寅。”
她急忙喊他,慶幸不用挨個診室去找。
程寅的目光循聲而來,穿過人群落在她身上,接着長腿一邁,幾步停在她身前。
“我的醫保卡?”
“你趕時間嗎?”
兩人同時出聲。
萬朵臉紅撲撲的,眼睛很亮,“不趕。”
“稍等我一下,”他說,“我送你。”
“……”
萬朵愣了一下,剛要拒絕,就他的話堵住。
“醫生從不危言聳聽。”
萬朵:“……”
過道裡都是人,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程寅四處看了看,說:“你到診室等我。”
說完拉過她按在欄杆上的手,扶着她往前走。
萬朵還在發懵,被帶着隻能往前跳,心裡一道白光閃過。
她是不是,被綁架了?
“真不用了。”萬朵言語真誠,企圖能說服他。
“剛剛,我向你道歉。”他忽然說。
語氣算不上真誠,但沒之前那麼冰冷。
萬朵訝異擡頭。
他目視前方,躲避前面的人。從她的角度隻能看見他淩厲的下颚線。
察覺她的注視,他側臉低頭,萬朵立刻扭臉看向别處。
原來他送她,是想向她道歉。
那就更不用了。
再想說點什麼拒絕,他扶着她拐進一間診室。
萬朵擡頭一看,診室的牌子上寫的是——
燒傷科。
燒傷科的診室不大,診台後面坐着一個中年女醫生。女醫生目光在萬朵臉上逡巡了兩秒,落到她的石膏腳上,然後用下巴指了下前面的椅子,隻說了一個“坐”字。
很是高冷。
程寅扶萬朵到診台前面椅子上坐好,自己則從旁邊拉過另外一張椅子,坐到了診台側面。
一言不發,更冷。
屋子裡還有兩個年輕小護士,站在齊腰的小推車旁,有一下沒一下地整理着醫療器械,叮叮當當的,羞澀的目光似有若無的掃過程寅。
兩個人剛剛就注意到程寅,暗戳戳琢磨一會兒要個電話,沒想到剛說了兩句病情人突然走了。兩人正在失落,男人又回來了,還領了個漂亮小姑娘,也不知道什麼關系。
“那個重度燒傷患者處理完了嗎?”女醫生利落地帶醫用手套,頭也沒擡,語氣嚴肅。
“在處理呢。”一個答。
女醫生擡頭,看向兩護士,兩人一怔,立刻放下手中的剪刀鑷子,齊聲說:“我們去看看。”
門在身後關上。
放在桌上的檢查單被氣流掀動,萬朵看見患者一欄上的名字是“程寅”。
原來是這個“寅”。
為什麼是這個字,難道是虎年出生?
剛想再看年齡,檢查單被女醫生拿到一旁,給桌面騰出空間。
程寅這時擡起左臂,手肘撐在診台上,女醫生用鑷子和剪刀配合,小心地剪開襯衫衣袖。
他受傷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還沒等問,她就看見了襯衫下的手臂皮膚。
然後,倒抽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