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贇聽了,無奈笑說:“一年前我爸聽說程寅打算回國,想盡各種辦法把他弄到了萬朝,讓他幫萬朝三年。眼下剩不到兩年,我爸天天愁啊,怕這小子跑了,我說還有一年多呢,你愁啥。我爸反問我說你就不愁嗎?隻剩一年了啊!”
大家都笑。
殷贇擡頭,看鐘向晚在餐台那邊挑蔬菜,一時半會回不來,又抓緊時間講。
“我以為老頭子愁一會兒就忘了,沒想到前兩天,我爸特意把我叫去他辦公室,還關上門,我以為這是要把萬朝大業提前交給我了呢,結果他吞吞吐吐半天,最後問我程寅喜不喜歡男人,說據他分析,程寅這麼多年也不交個女朋友,八成喜歡男人。要真這樣的話,問我能不能犧牲一下。”
萬朵“撲嗤”一聲笑出來,對面的小姑和奶奶也笑得前仰後合,站在旁邊的幾個服務員小姑娘更是捂嘴偷笑。
有殷贇在,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萬朵雙手托腮,捂着笑紅的臉去看程寅,發現他神色淡淡,用小勺輕輕攪着咖啡,沒有和她們一起笑,也沒被别人開玩笑的生氣,隻是安靜地聽着,而已。
“既然話說到這兒了,今天我就問你一句,程寅,”殷贇隔着萬朵問:“你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程寅慢慢擡頭,萬朵明顯感覺,他視線從她臉上劃過,雖然隻有一瞬。
她心髒一顫,又想起他昨夜說的話——
要不要,真的做我女朋友?
做他女朋友,可他喜歡她嗎?
那麼短暫的相處,即便喜歡,能有多深?
“無論男人女人,”程寅懶懶地掃殷赟一眼,“你都沒戲。”
殷贇沒一點被嘲諷的自覺,又說:“就是,我也是這麼和我爸說的,可他還抱有一絲僥幸,說萬一呢!
“我說我跟程寅這麼多年,要有火花早擦出來了,這說明他就算喜歡男人,也不會喜歡我這個男人,但是,您不一定,我壯着膽子問,要不……您試試?
我當時心想反正我媽也不在了,我也不介意和程寅差着輩份,大不了到時候我和我爸各論各的,結果我想的太美好,沒注意,我爸差點把煙灰缸砸我腦袋上。”
大家又是一陣笑。
這次萬朵沒笑,隻默默觀注着程寅。
他依然神情平靜,萬朵卻從他垂下的眼睫中看出些不一樣的情緒。
說不準是什麼,總之,不是快樂。
“可惜我沒有個妹妹,要有妹妹,”殷贇的聲音還在繼續:“我一定把妹妹嫁給程寅。”
也不知是察覺到萬朵視線,還是别的什麼,殷贇話音落地,程寅突然轉過頭來,看向萬朵。
目光相對,萬朵愣了一下。
“想喝咖啡?”他問。
萬朵又是一愣,臉一下子紅了。他一定是發現了,發現她盯了他好久。
“咳……”她輕咳了聲,鎮定說:“隻是想問你,怎麼拿到英桐的簽名海報的?”
“打了個電話,他寄過來的。”
萬朵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你和他很熟?”
“一般,”他又說,“早知道是你要,就讓他直接寄給你了。”
萬朵眼睛一瞬間亮了,能拿到偶像的地址,那得多棒啊。
可惜這時候鐘向晚坐了回來,問她要不要吃三明治。
她壓住興奮,回答隻要半個就好,又看向程寅,想問以後能不能讓偶像給自己寄,可又怕挨媽媽訓,猶豫了一下,還是作罷。
鐘向晚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用六個方片面包做出兩個三明治,完整的一個給了殷贇,剩下一個用幹淨的刀叉切開,一半給了萬朵,另一半遞到了程寅面前。
“嘗一嘗,”鐘向晚說:“宿醉起來最好還是吃點東西。”
沒料到還有他的一份,程寅怔了一下,才起身雙手接了過來,向鐘向晚道謝。
三明治裡面夾了雞蛋,火腿、西紅柿片、生菜葉,每一層都粘上了鐘向晚調制的沙拉醬。
萬朵剛想把三明治裡面的生菜抽出來,就被鐘向晚冰冷的眼神壓制住,“蔬菜有營養。”
萬朵呵呵兩聲,捧着三明治沒動。
扭頭看見左邊的殷贇已經一口炫進去半個,再看右邊的程寅,和她一樣盯着三明治沒動,于是小聲湊過去問:“你也不愛吃生菜?”
程寅朝她笑了一下,搖頭,接着咬了一口,慢慢吃起來。
萬朵覺得他可能不是很想吃,但迫于鐘向晚的壓力,不得不吃。
和她一樣,被食物折磨的可憐人。
殷贇吃完了一整個三明治,這才想起來有正事還沒問。
昨日他喝了一天,本以為簽約沒戲,結果早上起來看見助理發來的合同,這才知道成了。忍着頭疼欲裂爬起來,一是想見見即将出國的鐘老師,二是趁程寅出差前的這點空檔,抓緊時間滿足好奇心。
“對了,昨晚到底你怎麼搞定的?”他問程寅。
程寅蹙眉:“你不記得了?”
兩人之間隔着萬朵,程寅每次看向殷贇,都能看見小姑娘吃得越來越慢,似為了一片葉子而發愁。
“斷片兒了,”殷贇自嘲笑笑,昨天就差脫衣服出賣色相了,還沒程寅幾句話有用,“你到底和他們說了什麼?”
程寅沒再看向殷贇。
他迅速吃完了三明治,又一口喝掉咖啡,因為還要趕飛機,決定先走。
他把車鑰匙遞給殷贇,讓他把昨晚留在飯店的車開回來。殷贇一直等着他的答案,接了鑰匙,眼巴巴看着他,好奇地抓肝撓肺。
“威逼利誘,其中一種。”大概出于可憐,程寅給出答案。
殷贇剛想再問,程寅已經起身向萬朵家人告辭。他籠統地說了句“各位慢用,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以此避開了某些不合時宜的稱呼,并再次感謝了鐘向晚的三明治。
知道他趕飛機,萬家三個長輩沒挽留,萬蒼雪熱情地邀請他去廣州玩。
程寅點頭應了,然後看向萬朵,眼神深邃,意味深長。
萬朵手裡捧着三明治,以為自己也是被籠統道别的“各位”之一,被他這一眼看得差點心髒驟停。
“我走了。”他說。
特意的一句交待,好像告訴所有人,她是特别的。
萬朵臉燙起來,點點頭,輕“嗯”了一聲,“再見。”
他看向她手裡的大半個三明治,沒再說什麼,把椅子歸位,大步走出餐廳。陽光照在他身後,背影清落而孤寂。
萬蒼雪輕咳一聲,萬朵收回視線,對上鐘向晚嚴肅的眼神,連忙低頭,裝模作樣吃東西。
隻是心裡某一處角落,好像和旁邊的椅子一起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