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個大哭的表情,萬朵眼眶發酸,也要跟那個小人一樣哭出來了。
接着屏幕一黑,手機徹底沒電。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一動不動。
“怎麼了?”旁邊程寅的聲音再起,“出什麼事了?”
萬朵回神,這才發現他一直看着她,在等她回答,等了很久。
萬朵調整了下情緒,輕咳了一聲後,才說:“龐郁,就是我舍友,她想退學。”
“為什麼?”
“她表姐,也是我們系的曹老師,總欺負她。”
程寅回憶了下,“上次看到的那個女老師?”
萬朵點頭。
程寅:“如果她表姐故意針對她,退學也沒用,躲不開。”
一語驚醒夢中人。
萬朵終于找到不妥的原因,可……找到了又能怎樣?連龐郁爸媽都解決不了的事,她能怎麼辦?
有一瞬間,萬朵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程寅。
她的郁悶、她的委屈、她的不知所措。
可他和她,不在同一個世界。
就像現在,他示意她稍等,又開始接聽電話。她聽見他隻稱呼了一聲“爺爺”之後,就一言不發,直到挂斷前,隻說了一句“我自己的事情會自己看着辦”。
車廂裡極其安靜,隻有風聲從窗外掠過。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看向萬朵,似乎想繼續剛剛的話題,手裡的電話卻再次響起。
他接起,講得全是英文。他這麼忙,會願意花時間管一個學生的麻煩事嗎?
萬朵小心拉高身上的西裝,轉頭看窗外。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将近七點。司機問了萬朵,往離宿舍最近的南門開去。
南門是生活區,一路過去全是飯店超市。車子繞過街角,路過一排推着車售賣的小商小販,最終停在南門前一條窄小的巷子裡。
自行車和電動車依次從左邊經過,怕開門撞到人,程寅讓萬朵從右邊下。
程寅就坐在右側,他率先下車,然後單手撐住車門,等萬朵。
推開車門的刹那,空氣裡的飯香飄來。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街角的叫賣聲、飯店後廚的鍋鏟聲,離老遠就能聽見。
萬朵下了車,才看出這是一輛加長版的黑色轎車,氣勢洶洶停在魚龍混雜的街邊。
她算着媽媽的飛機此刻剛好升空,下車後下意識去找。
天色将暝,西山外橙色與湛藍混成一副油畫。
程寅站在她後方身側,也跟她一起望向天空,收回視線時,看見漫天煙霞下女孩兒白皙的臉,和通紅的眼。
萬朵回過頭,道謝。
程寅淡淡一笑,依然撐住車門,沒說話,也沒上車。
似乎看出來,她有話要說。
的确有事。
想請他吃飯,猶豫了一路。
原本是想感謝,謝他為自己、為媽媽做的一切。現在又多了一件——想求他幫忙。
以前,她求爸媽、求同學、求殷贇,都靠撒嬌賣萌,或者零食投喂。從沒鄭重地求人幫忙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隻知道如果現在不說,可能就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也想過去找殷赟,可現在殷赟人在國外,兜那麼一個大圈子,萬一龐郁撐不住明天就退學了,她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不管怎樣,都要試試。
萬朵打定主意,正要張嘴,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诶,程總,真的是您啊?”
萬朵回頭,竟然是他們戲曲學院院長,一個隻在入學儀式上見過的人。
盧院長年過五十,頭發斑白,但步履矯健,幾步走了過來。
程寅将車門關上,朝盧院長伸出手:“盧院長,又見面了。”
“是啊,看見你我都沒敢認,還以為自己花眼了。”盧院長回握,放開手後,奇怪問:“你不是昨天剛到的巴黎嗎?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有點事兒。”
程寅不說,盧院長也不再深問,呵呵笑着,看向旁邊的萬朵。
“……”萬朵立刻立正站好,恭恭敬敬說:“盧院長,您好。”
見盧院長的目光在她臉上猶疑,萬朵立刻自我介紹:“我叫萬朵,昆劇專業的。”
盧院長了然的點點頭,目光又轉向程寅,“擇日不如撞日,程總既然到了我們戲曲學院,這回總得賞臉吃個飯吧?”
程寅客氣一笑:“真是不巧,我今晚已經跟人有約。”
盧院長哈哈一笑:“程總果然大忙人啊,國内國外都約不到。”
“哪裡,”程寅說:“改天我做東,請您吃飯。”
“行,”盧院長也不啰嗦,“那就以後再約。”
兩人握手道别,萬朵也禮貌地和院長說了再見。
等盧院長走遠,萬朵回過頭去看程寅,程寅也正好朝她望過來。
萬朵:“……”
剛剛好不容積蓄的那點兒勇氣一點不剩。
他今晚已經約了人,那怎麼辦?
萬朵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直接說?
她擡眸,對上他漆黑的視線。剛要說話,程寅率先開了口。
半天的煙霞未散,映在車窗上,空氣裡是扶蘇花的香氣,還有校門口小攤販上飄來的煙火氣。
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眸色裡映着霞光,和她。
“既然不肯做我真正的女友,”他聲音低沉又平靜,問:“考不考慮,做我的協議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