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朵乖巧地坐在後面,雙手抱着自己的小背包,一直好奇前面這人是誰,可程寅不介紹,她也不好問。
直到程寅接了一個電話,前面的男人才回過頭,和萬朵自我介紹——
言慎行,程寅大學同學,和殷赟一樣,也是萬朝的副總,今天和程寅一起去北城。對他來說,去北城,算出差。
言慎行笑說:“早知道殷赟有個漂亮小師妹在南城,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萬朵呵呵笑着,隻當是客套。
“怪不得我們程總天天玩命加班,甯願給自己脫層皮,也要擠出時間來南城。”
萬朵有些驚訝:“他每天加班?”
言慎行回頭,見程寅看向窗外,正蹙眉聽電話,幹脆當面吐起槽來,“簡直是不眠不休,把自己當鋼筋鐵骨……”
萬朵:“……”
擰着身子太别扭,言慎行坐回去,嘴上卻沒停:“你說他自己加班也就算了,還捎上我們……這可是元旦假期!他不過節我還要過節,大過節的,我還得陪他……”
“你想放假也可以,我現在就批,”程寅不知何時挂了電話,冷冷看向前面副駕,“一個月夠不夠,或者,一年?”
言慎行立刻噤聲,回頭,對上程寅森寒視線後哈哈一笑,“不必,我熱愛工作,願意加班,四倍工資使我快樂。”
萬朵:“……”
這人名叫言慎行,卻一點兒都不謹言慎行,真是起錯了名字。
程寅挂了電話,似乎有點累,放松身體靠在椅背上。
萬朵悄悄看向旁邊的男人,看他清減後如刀刻一般的側臉,心裡像泡了水的海綿,又脹又軟。
程寅忽然轉過頭來,萬朵避之不及,目光就那麼相撞。
窗外,機場高速的風景迅速掠過,萬朵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在他隻看了一會兒,就收回視線。
“寒假什麼安排?”他随口問道。
“查資料,寫論文,過年去小姑家。”她沒提可能去北城的事,因為沒打算去。
說起寫論文,言慎行又來了精神。
剩下的時間,司機認真開車,其餘三人随意聊着萬朵論文的事。半個小時後,機場到了。
程寅下車拿行李箱,萬朵拿着背包也下了車。上一次來這兒,還是送媽媽去卡拉奇,就是那天,他們成了協議男女朋友。
“那天在機場,我媽到底和你說了什麼?”萬朵忍不住再問一次。
“這麼想知道,怎麼不問你媽媽?”
萬朵撇撇嘴,“我媽肯定不會告訴我。”
他笑:“那你怎麼确定,我就會告訴你?”
萬朵:“……感覺,你比我媽好說話。”
比如她堅持送他到機場,他沒拒絕。
程寅失笑,長這麼大還第一次有人這麼評價他。他若好說話,就不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
小姑娘對他,真是一點兒不了解。
主動離他們五步開外的言慎行也在笑,他無意聽小兩口膩歪,但還是聽到了萬朵的話。
心想程寅這小子虐他們的時候從不手軟,對女朋友倒是言聽計從,不然也不會給小姑娘留下好說話的印象。
果然談戀愛的男人對女朋友,和對别人都不一樣。萬朵這話要是讓想盡辦法企圖拉攏他的人聽到,情何以堪?
萬朵這時已經背上小背包,随手整理了下被背包壓住的頭發。剛擡腳邁上台階,被程寅伸手攔住,“不用送了。
萬朵故作輕松笑笑,“反正我也閑着。”
“再送也一樣,總要分開。”
她的話,被原封不動奉還。
”那怎麼一樣,”萬朵給自己找理由:“你是病人。”
程寅笑笑,沒去糾正。時間不多,他打開車門,示意萬朵上車。
萬朵還在磨蹭着。
程寅隻得說:“鐘老師不告訴你,有她的道理,她的話我也不敢不聽。”
定下婚期那天,鐘向晚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那時候他在廣州的機場,和今天一樣,準備登機。那天,他對鐘向晚許下一個承諾,可能否兌現,他也不确定。
此刻,程寅還在思索那個承諾,萬朵卻以為他在暗示自己媽媽嚴厲。
趕緊解釋說:“我媽就是當教導主任久了……她不是你的老師,你不用聽她的。”
“可她是你媽媽。”
萬朵沒懂:“什麼意思?”
程寅沒答。
言慎行在心裡補了句,意思就是,丈母娘的話,哪個女婿敢不聽?何況他這女婿,還沒過門!
萬朵剛想細問,程寅沒再給她機會,伸手按在她後背,将她推上車。
接着退後一步,關上車門,對前面司機示意:“走吧。”
車子應聲啟動,萬朵落下車窗,探出頭,有個問題困擾了一路。
昨晚,是他抱她去床上的嗎?
張了張嘴,話到嘴邊,變作——
“你什麼時候再來南城?”
“不确定。”程寅說。
“放心,有你在,他以後一定會常來的。”言慎行也過來和萬朵道别。
程寅這回沒再怼言慎行,看着萬朵,擡手揉了一下她的頭頂,微笑說:“再來告訴你。”
車子駛離,萬朵看見程寅擡腕看了眼時間,轉身拉着行李箱進機場,毫不猶豫,毫不留戀。
似乎在用行動告訴她,他一點兒也不比媽媽好說話。
冬季潮冷的風吹過臉頰,萬朵冷得打了個寒顫。
她縮回頭,關上窗。
車裡開着空調,胸腔裡依然像灌滿了冷風,四肢百骸都冰涼。
唯有眼眶發熱。
前面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小姑娘難過得要哭了,打開收音機。
司機五十歲左右,平時在萬朝上班,如果程寅來,就給程寅當專屬司機。
接送過幾次萬朵後,還挺喜歡這個乖巧禮貌的小姑娘。
收音機随機播放着歌曲,司機見小姑娘一點沒好轉,忍不住開口安慰。
“我剛來南城的時候,我老婆一個人帶着孩子在老家,那時候不像現在,打電話得去電話亭,還舍不得那幾毛錢電話費,上班的時候還好,下班一閑下來,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老家去。”
司機說着,掃了一眼後視鏡,“放心吧,程總有空肯定會常來的。他就是太忙,沒辦法。”
萬朵聽了,努力朝司機笑笑,算作感謝。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他女朋友,以為他會為了她常來南城,隻有萬朵知道,他不會。
收音機的音樂切換了一首又一首。
低沉磁性的男聲在唱着“我絕不罕有,往街裡繞過一周,便化為烏有……”
南城北城,當他們融入各自的大街小巷,她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
如同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