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他同意去了。
不必去遊樂園,萬朵的心情就已經經曆了一輪刺激的過山車。
期待、失落,失落、期待。
從最低,到最高。
幾乎是小跑着回房間,找出前幾天新買的衣裳。
龐郁這時候回了微信——
郁郁蔥蔥的郁:别管他,去你最想去的。
陽光朵朵:嗯,我們打算去遊樂園。
郁郁蔥蔥的郁:【汗】
郁郁蔥蔥的郁:又多又擠,要不,你還是參考一下程寅意見?
陽光朵朵:他已經同意了。
郁郁蔥蔥的郁:好吧,當我沒說。
一切準備就緒,程寅開車,去美術學校接上了米米,三人一行直奔遊樂場。
萬朵和米米都玩過過山車,一緻認為這是必玩項目。
程寅仰頭看了看高度,不肯上去。
萬朵和米米相互看了一眼,兩人一左一右硬拉着程寅上去了。
不愧是亞洲最長過山車。
萬朵玩得眼淚都下來了,米米也吓得腿發抖。
程寅卻像沒事人一樣,要拉着兩人去旁邊更驚險的垂直過山車。萬朵回憶起網上的評價,能讓人三分鐘體驗上天、入地、想死的感覺。
她連忙抱住旁邊的一顆樹,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
程寅挑眉:“想想你們兩人剛剛是怎麼對我的?”
萬朵和米米兩人再次互看一眼,哀求作揖,求程總大人大量。
好在程寅沒和她們一般見識,自己去坐了。
萬朵和米米坐在花壇邊上,一起仰頭眺望。
萬朵:“你說他既然不害怕,為什麼一開始不跟我們上?”
米米:“程叔叔是大人,不喜歡遊樂園吧。”
萬朵搖頭:“不對,他剛剛一定是裝的,讓我們誤以為他害怕。”
米米雖小,但思路清晰:“那他不和我們做旋轉木馬,也是害怕?”
這麼一說,倒提醒萬朵了。
“你說,他會不會是覺得剛剛那個過山車和旋轉木馬,都太小兒科了?”
兩人第三次對視,都覺得這個解釋最合理。
從遊樂園場出來已經晚上八點多,程寅找了個附近的西餐廳,帶兩個累了一天的小朋友補充能量。
程寅和萬朵吃的牛排,米米吃的意大利面。兩個小姑娘眉飛色舞地相互分享了對方的主食,萬朵又切一塊牛排給程寅送去。
程寅看着那塊牛排好一會兒,看得萬朵以為他不想吃,都想再要回來的時候,程寅終于?起牛肉,放進嘴裡。
咽下去之後,點評:“還不錯。”
萬朵高興了,剛想再切一塊給他,旁邊包廂裡走出一行四人。
其中一個,正是季明珠。
萬朵最先看到了人,程寅見她發愣,回過頭去。
季明珠披着大波浪,穿着小香風,身姿窈窕地走過來。
季明珠和程寅打完招呼,目光看向萬朵,輕點了下頭,又對米米說:“今天都去哪兒玩了?”
米米禮貌喚了聲季阿姨,答:“去遊樂園了,和程叔叔一起坐了過山車。”
這個餐廳離遊樂園很近,季明珠猜到了,隻是沒猜到程寅也玩了。以她對他的了解,以為他頂多是過來接人。
季明珠心裡不舒服,但臉色未變。她的三個朋友在樓梯口等她,笑着轉向程寅說:“明早要飛長途的人,還是早點休息吧。”
程寅面無表情,不鹹不淡道:“沒事,習慣了。”
季明珠望了一眼樓梯邊朋友,說:“那行,巴黎見。”
說完最後看了萬朵一眼,笑了笑,又叮囑米米有空去巴黎找她玩,轉身離開。
一陣香風飄過,萬朵突然沒了食欲。刀叉停在牛排上,切不下去。
“你明天要去差?”她問。
程寅吃着牛排,“嗯”了一聲,沒了後續。
萬朵想繼續問他去哪兒出差,要多久,是和季明珠一起嗎,話到嘴邊,又沒了立場。
協議女友,隻是頂了個名,而已。
回去的路上,米米累得在後座睡着了。
萬朵坐在副駕駛位,扭頭看窗外。
從高樓到山林,從霓虹到星野,一一浮光掠影般從眼前劃過。
窗外飄過幾顆雪粒子,可也隻有幾顆,就不見了。
萬朵微微歎了口氣,被程寅聽見。
“怎麼了?”他問。
“聽說北方下雪可以存住。”來這些天,一場雪都沒下。
程寅一笑,“喜歡下雪?”
“嗯。”萬朵點頭,但凡是個南方孩子都喜歡吧。
“北城雖冷但也很少下雪,有幾年一冬天也隻下了一兩場。”
“那你喜歡下雪嗎?”她問。
“不喜歡,”他看着前方,直言:“太堵車。”
“哦。”萬朵沒了聲,心說真不浪漫,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
到了别墅,徐姨早等在門口,帶睡迷糊的米米進屋。萬朵站在副駕駛旁邊,磨磨蹭蹭着。
程寅落下車窗,探頭看她:“怎麼了?”
“你出差多久?”
“七八天吧。”
那就快要過年了。
萬朵努力笑了笑:“我的論文資料已經整理完了,小姑催我去廣州過年了。”
事實上,萬蒼雪根本沒催她。相反地知道她和程寅在一起,還說就算留在北城過年都沒問題。
可萬朵沒别的借口。
程寅皺了下眉,解開安全帶下車,繞過車頭走到她身前。
院子裡的燈光昏黃地亮着,他仔細凝視着她,片刻後,說:“好。”
又補充:“到了廣州覺得無聊,再回來。”
“回來做什麼?”萬朵扯了扯嘴角,心想他也不在。
“回來看雪,天氣預報說過幾天會下雪。”
她搖搖頭,“過完年,差不多就要開學了。”
程寅點點頭,知道她多半不會再來北城。原本還在琢磨這次出差,能不能壓縮行程,現在看來,不用了。
夜風又起,有種砭骨的森寒。
兩人面對面站着,俱是沉默。
風聲陣陣凄厲,萬朵拂了下被吹亂的劉海兒,說:“謝謝你幫我收集資料。”
這話說過一次,當時還被他揶揄。可除了道謝以外,想不出還有什麼話不逾矩。
“不必客氣,有事給我打電話。”
這話,她也聽過許多次,意味着該告别了。
她上前,極輕地抱住他。
羊絨外套很涼,木質調香被風吹得很淡。
手指碰到他,隻是一秒就分開。
“再見。”
她沒敢看他,垂着眼說完這句話,轉身推開黑色鐵藝栅欄,一溜小跑。
知道他在看她,卻不敢回頭,光是剛剛那個輕淺的擁抱就已經耗盡了所有勇氣。
也不知怎麼想的,隻是想抱一抱他,不隻是小時候的,還有現在的。
直到回了房間,心髒依然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書包都來不及放下,她飛快跑到窗前。看着他的車調頭,重新上路。
昏黃的車燈一晃,最終泯于夜色。
今日一别,再見又是遙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