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寅和殷赟一起來蘇城參加一個商業論壇。論壇一結束,殷赟就跑回了南城。他本來也想去,無奈被雜事耽擱。
忙了一天,隻想快點處理完手頭事情,或許也能在今晚趕去南城。
不過現在看來,倒是不用着急了。
“程總,您也是來參加昆曲交流會的?”
程寅收回目光,看着說話的光頭男人,略一思索,想起這人是誰了。
“不是。”他說完,意有所指地看向梅老闆身後的一男二女。
梅老闆見狀,連忙給兩邊引薦。
果然是南昆的人,也就是說……
萬朵的領導。
程寅紳士地和三人握手,目光晃過遊離在大堂那頭的萬朵,輕勾唇角。
梅老闆繼續笑着:“碰到就是緣分,程總既然也在蘇城,不知有沒有時間賞臉吃個飯?”
程寅淡聲說:“我明早就走。”
梅老闆暗暗皺眉,那就隻有今晚了。可今晚已經來不及預定像樣的包間酒水,請這樣有身份地位的人吃飯,總不能随便找個小館子吧?
高錦華看出梅老闆心思,連忙上前兩步,試探着邀請:“我們在一樓訂了包廂,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榮幸,邀請程總一起用個便餐?”
梅老闆嫌棄地嗤鼻,心想誰會吃你一個窮劇團請的飯,明擺着來要錢的。
然而下一秒,梅老闆差點驚掉下巴。
程寅點頭:“卻之不恭,那就麻煩高團長了。”
高錦華也就是一試,根本沒想到像程寅這樣身居高位的人會答應,驚喜萬分說:“哪裡,哪裡,我們的榮幸。”
高錦華引着程寅往包廂走,其餘人自動跟上,沒人邀請後面的梅老闆。
梅老闆眉頭擰成兩條粗麻繩,想了想,厚着臉皮跟上。
幾步之外,萬朵還在裝模做樣地看天看地看空氣,見高錦華擁着程寅進了包廂,一整個傻眼。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被方怡一把抓住胳膊,一邊數落她發什麼呆,一邊不由分說地把她架進了包廂。
萬朵進門的時候,程寅正在脫西裝外套。她隻飛快地看了一眼,就被方怡拉到椅子上,坐下一看,就在程寅正對面。
嗯……
這下好了,連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高錦華見程寅看向萬朵,主動介紹:“這是我們團今年新來的武旦刀馬旦,叫萬朵。”
萬朵不得不擡頭,拿出十足的客氣和禮貌:“程總,您好。”
程寅盯着她,修長的手指落在白瓷杯上,沒說話。
這氣氛……
有些尴尬。
高錦華連忙又說:“萬朵在學校各門功課都拿A,畢業時還同時拿到了北昆的offer,不過還好,被我們南昆給争取到了。”
程寅聽着,身體向後靠坐在椅子上,看向萬朵的目光意味深長:“各門功課都拿A,很優秀。”
這語氣……
聽在别人耳朵裡都是贊美,聽在萬朵耳朵裡卻十分别扭,怎麼聽都帶了三分促狹,似乎在提醒她某一科的好成績是怎麼來的。
萬朵尴尬笑笑,隻覺頭頂滑落一大滴汗。
服務員開門進來,借着服務員上茶水的動作,萬朵趕緊避開對面視線。等服務員走後,萬朵再悄悄看過去,程寅已經和兩邊的人攀談起來。
她輕呼一口氣,擡手拿瓷杯喝茶,杯壁濕滑,才發手心沁了汗。
菜還沒上,高錦華和梅老闆各懷心思。察覺到梅老闆不想投資,高錦華便把期待更多地轉到這位年輕銳氣的總裁身上。
她眼尖的發現,程寅西裝的口袋巾十分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程總的口袋巾,”高錦華由衷贊歎:“很别緻。”
話一出口,幾人同時往挂在衣架上的西裝外套看。
黑色平整的西裝,高檔精緻的面料,胸部暗袋處露出口袋巾的一角,配色清新淡雅。
萬朵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
她送的元旦禮物,牡丹亭手帕。
那塊手帕沒多少錢,以他的身份,應該早就丢了,或者放在某個角落裡吃灰。沒想到會被他用作口袋巾,整整齊齊、妥貼地放在胸口,離心髒最近的位置。
心裡驟然掀起一陣波瀾,起起伏伏,拍打着胸口。
旁邊的方怡看着那塊手帕紋案,不确定問:“好像是……昆曲博物館的聯名文創,程總,您去過昆曲博物館?”
“沒去過,”程寅目光輕輕從萬朵臉上掠過,回答說:“别人送的。”
“程總有朋友喜歡昆曲?”高團長欣喜地問。
程寅看向萬朵。
萬朵心頭一跳。
“算是吧,”他說:“我希望她能把我當朋友。”
扛不住他目光壓力,萬朵連忙低着頭,努力克制着不平的心緒。
梅老闆呵呵笑着:“還有人不願意和程總做朋友?”
程寅收回視線,垂頭喝了口茶,淡聲說:“也有的。”
語氣明明平常,卻聽得萬朵心情複雜,好像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對不起他。
“說不定,”萬朵忍不住插了一句:“她也把程總當朋友的,平時不用常聯系,有事一定會幫忙的那種。”
說完端起茶杯,企圖擋住對面筆直的目光。
“能送這種手帕的肯定是個女孩兒,”穿上萬的西裝,帶幾十塊錢的口袋巾,方怡咂摸出點什麼來,“看來是程總喜歡的女孩兒。”
“咳咳咳!”
萬朵一下子被茶水嗆住,連咳好幾聲,放下茶杯後見大家都在看她,臉一下子紅了。
“我,我去催一下菜。”萬朵慌忙起身,快速往門口去。
身後傳來梅老闆的聲音:“那姑娘一定是還沒發現程總的好。”
高錦華也附和:“慢慢來,真心換真心,程總一定會得償所願。”
程寅端起茶杯,餘光瞥向門口纖細的身影,勾了勾唇,沒再回應。
菜上得很快,白切雞、蔥油魚片、椒鹽排骨、油焖蝦……都是萬朵愛吃的。
既來之則安,填飽肚子事大。
萬朵重新找準自己定位——充人頭的工具人。隻在被cue到時擡頭笑笑,或者簡單回答兩句,其餘時候就是悶頭吃肉。
程寅還會時不時看她,被坐萬朵旁邊的方怡發現了,小聲提醒萬朵少吃點,注意形象。
說實話,頂着對面男人的目光壓力,萬朵吃得也不自在。她摸出褲袋裡的手機,調出程寅的微信對話框。
陽光朵朵:菜不合胃口?
發完,反扣手機在桌面。
對面,程寅輕掃了眼手機,繼續和旁人談笑風生。
忽然,手機震動。
萬朵在心裡默數了十個數,才翻開手機查看。
CY:還行。
陽光朵朵:那就多吃點兒,高團長花了不少錢呢。
萬朵的意思是,别總看我。
她盡量委婉,沒想到他倒是很不委婉。
CY:為什麼裝不認識我?
萬朵打字的手頓了一下,擡眼看向對面,隻一瞬又收回。
耳邊還有他應付梅老闆的聲音,通常是梅老闆說三句,他簡單說幾個字,再看,等等吧,有機會的……諸如此類。
别人看不出,但她卻知道,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萬朵雙手捧着手機,該怎麼解釋呢——
本來也不太熟?
有點尴尬?
删删減減,都覺得不合适。
CY:這麼難回答?
萬朵低低歎了口氣,然後屏幕上又多出一條。
CY: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沐光的年度盛典後台,她在北城的寒風裡信誓旦旦,保證以後見到他一定主動問好。
時過境遷,如今想起冬日種種,心裡苦海翻湧。
突然胳膊肘被人碰了碰,是方怡好意提醒她不要一直玩手機。
萬朵環視一圈,程寅依然在和人談話,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一心多用的。萬朵對方怡師姐歉意笑笑,收起手機放進褲子口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排骨開始默默啃。
然而溝通還是有效的,他沒再看她。
吃菜、喝茶、聊天,即便是目光落過來,也是因為旁邊的方怡說了什麼。
萬朵默默吃着。
腦袋裡一霎想起,飯局上和他這樣偷聊微信的場景,似曾相識。
一次是在南城,他們剛剛加上了微信;一次是在廣州,在那天定下了婚期。
世事無常。
還是吃吧。
萬朵啃完排骨,正巧服務員上了一道醬闆鴨在她面前。
醬色的鴨肉,整齊地碼放在細白的橢圓瓷盤裡,一看就好吃。
萬朵拿起筷子,瞅準一根鴨翅,剛伸了筷子,盤子就被人轉走。
手一頓,她讪讪放下筷子。
“程總,”梅老闆谄笑着:“這道醬闆鴨是他們這的特色菜,您嘗嘗。”
程寅笑了笑,擡手,又把醬闆鴨轉回到萬朵面前,淡聲說:“女士優先。”
萬朵眼睜睜看着那塊醬紅色的鹵鴨翅繞了一圈,又回到自己面前。
他怎麼……知道她想吃?
她擡頭,看他。他用眼神示意,讓她夾一塊。
萬朵遲疑着,沒動。
“想吃就吃,”高錦華知道萬朵今天的武戲體力消耗非常大,扛到現在早就餓壞了,慈愛地看着她說:“不夠再點。”
本來還在糾結的萬朵果斷拿起公筷,夾起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