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獲到一個有價值的信息,倪雀因為沒有見到江既遲而産生的失落感頓時消弭下去不少。
她微微笑起來:“我知道了,謝謝馮老師。”
馮子業咧着嘴點了下頭,随即走出了辦公室。
*
這天下午放學後,包括周六一整天,除了家裡必須要忙活的事,倪雀都在全力趕制那個竹編台燈。
晚上十點多,安好燈泡、接好線,台燈終于做好了。倪雀将插頭插進電線闆,手指摁着開關,反複地開開關關,房間内的光線因為她的動作,明明滅滅。
如此數個來回後,倪雀心思一動,她拿起旁邊放着的小刀,握着刀柄,手伸進台燈一側的缺口裡,在很是靠裡的一個位置刻下“by Que”的記号。
她以前做東西從未有過刻名字的習慣,可這次就是這麼做了,好像這樣,就能在那個也許與她隻有露水交情的人的記憶裡,留下更深刻的痕迹。
時間不早了,倪雀明天大清早就得起床去山裡采摘東西,好趕鎮上八點半的市集去賣。她用一個幹淨的布包把台燈裝好,放在床頭。
入睡前,倪雀擡手摸了摸那個布包,心想,明天下午她又可以見到江既遲了。
或許這将是她最後一次見他。
令倪雀沒想到的是,沒等到第二天下午,周日的上午,她就見到了江既遲。
青螺鎮每逢三、六、九趕集,今天是農曆三月初六,正是鎮上趕集的日子。倪雀清早四點不到就起床去山裡采了一簍子的春筍和一籃子各種各種的野生菌。
倪雀以前常摘的一些地方新的筍和菌類還沒長成熟,今早在山林裡便多走了更多的路開發新貨源,等她趕到集市時,攤位基本都被占得差不多了。
街上已經有了很多來來往往逛集市的人。
倪雀提着籃子、背着簍子在攤位聚集的三條巷子裡找了一圈,終于發現一個雖然窄仄但是位置還算不錯的小攤位。
那攤位在其中一條小巷的盡頭,毗鄰青螺鎮的一條主幹道,人流不少。
倪雀小跑過去。
如今鎮政府迎合潮流,為了提振小地方的消費,每逢開市,除了那些固定設有台子的攤位,普通民衆就地擺攤現在都不收費了,主打一個先到先得。
出于禮貌,倪雀詢問了那個不足半米寬的攤位旁的攤主這地方是否有人,那攤主回答說沒有,還特别好心地把自己的攤位往裡邊又挪了挪,給倪雀勻出來幾公分。
倪雀道了謝,把簍子、籃子放下,又從自己斜跨的布包裡抽出來一塊長方形的花布。
由于攤位太窄,也就半米來寬,花布橫着鋪的話,延伸到主幹道上的面積就占太多了,主幹道上車輛多,比較危險,倪雀權衡之下,便把花布豎着鋪了。
她把摘來的春筍、松茸、黃牛肝菌,還有撞了好運挖到的三顆黑松露,分門别類地在花布上排開,然後用記号筆在自己早上出門前特意從紙箱上撕下來的厚紙闆上寫上食物名字,最後依次擺在對應的食物面前。
來逛集市的人越來越多,倪雀的生意也逐漸好了起來。
有個年輕女顧客在看了她的松露後,回頭把自己的同伴招呼了過來。
那個同伴原本在對面的一個和倪雀一樣同樣賣野生菌的攤位上看松露來着,聽到呼喚便把手裡原本拿着的東西放下了,轉身走到了倪雀這邊。
同伴蹲在地上,拿起一顆松露仔細看着:“這個很新鮮哎,剛摘的嗎?”
“嗯嗯,今天早上剛采摘的。”
“你自己摘的?”
“嗯嗯。”
“你很幸運啊妹妹,多少錢一斤?”
“280。”
“比剛才那家新鮮還便宜,妹妹,給我稱一下裝好吧。”那人說着,拿出手機,“在哪兒掃碼?”
倪雀用小秤給稱完,把秤遞過去,給對方看:“您看,三兩,一共84元。”說完,倪雀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姐姐,我沒有手機,您有現金嗎?”
從着裝打扮來看,面前這倆年輕女顧客應該是外地人,聽到倪雀說沒有手機,雙雙愣了下,但也很快表示了理解:“我們倆身上都沒帶現金,這樣吧,我們還得在這集市上逛一陣,一會兒我們順便換點現金,到時候再過來你這邊拿,麻煩你給我留着這三顆松露。”
倪雀本來想試試問旁邊攤位的阿姨借收款碼一用,再讓他們給自己現金,但一想,人家現金肯定也有限,還得應付一些隻會用現金買東西的老人。而且既然這個姐姐提了方案了,那也沒必要再問人借收款碼了。
于是倪雀答應道:“沒問題姐姐,我給你留好了,别人出更高價我也不賣。”
“謝謝啊妹妹。”
“不客氣的。”
倆女顧客暫時先走了,倪雀從布包裡抽了隻幹淨的塑料袋出來,準備把這三顆黑松露裝好放到一邊,結果她剛把袋子展開,眼前忽然閃過一道影子,同時伴随着一個男人惡聲惡氣的叫罵:“我草了誰他媽擺攤擺到路中央了,差點絆死我!”
“噗呲!噗呲!”
除了男人的聲音,倪雀分明還聽到了自己擺在地上的貨物被踩的聲響。
她蓦地低頭,就見自己鋪在地面上的花布被人用腳踢掀了大半,擺在花布上的菌類被踩得七零八落,原本因豎着鋪布而延伸擺放出去的那部分貨物幾乎都被踩扁了,汁水都擠了出來。
而就在倪雀因驚訝而愣怔的這片刻工夫裡,那個男人邁腳的方向居然往裡拐了拐,接着便一腳精準地朝着那三顆黑松露的位置踩了下去。
驚惶之中,倪雀伸腳猛地一踢,想把那三顆黑松露踢開。但她太着急,沒瞅準,隻踹出去一顆。
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逃出生夭的一顆,下一秒居然又被這個男人踩中。
“噗呲!”三顆黑松露無一幸免,全殉了。
倪雀擡頭,看着眼前這個留着一頭短短的頭發小混混模樣的人,她确定,這個男的就是故意的。
倪雀想到自己打水漂的84元,想到剛才承諾那倆顧客姐姐的話,眼圈一下紅了,她怒上心頭,伸手就推了那個男的一把:“你幹什麼?!”
小混混被推得差點摔倒,往後踉跄了好幾步,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站穩後飛快上前,擡手就想去搡倪雀,突然,他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人扼住,接着被重重甩開。
倪雀的視線順着那隻手的主人看過去,看清來人時,眼睛不自覺睜大了。
是江既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