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袋子時,江既遲目光一頓,看着她的手:“你手怎麼了?”
昨天一整天倪雀幾乎都在做那個台燈,之前劈磨竹子已經劃了一堆口子,昨天下來,免不了又新增了一些。
江既遲不說還好,一說,倪雀感覺那些結痂的傷口又開始發癢,而新添的傷口也泛起了幾絲細細密密的痛。
倪雀本能地縮了下手。
她知道自己的手不好看,有粗糙的繭,有幹皴的紋。她看過他們班和她同齡的那些有媽疼有爹愛的女生的手,白白的,嫩嫩的,和她的完全不一樣。
倪雀下意識地不想讓江既遲看自己的手。
“沒什麼事,”她用先前在學校辦公室應付馮子業他們的話應付江既遲,“就幹活幹的,不嚴重。”
“幹什麼活傷成這樣?”江既遲皺起了眉。
倪雀不想說劈竹子,不然到時候把台燈送他他肯定會反應過來,她不願江既遲收個禮物還因此産生愧疚。
再說了,這種傷口她以前幹活沒少落下,已經司空見慣,真的不算什麼。
“砍柴砍的,上面木刺、木片子多,就劃到了。”倪雀于是随口編了個謊,又補充,“我都抹了藥的,很快就會好。”
“平常幹活經常幹成這樣?”
“也沒有經常。”
江既遲沒再說什麼了。
兩人人手一隻塑料袋子,蹲在地上撿菌子。
江既遲撿那些被踩得稀巴爛的,一會兒直接扔掉。倪雀則把完好的,以及一些踩得不嚴重的菌子裝起來,這部分也不多了,隻能自己帶回家,勉強可以炒個一小盤。
撿菌子的過程中,倪雀感覺江既遲變沉默了一些。
倪雀有意地想找話題和他說話。
她壓低聲音,小聲地問:“那個,就你剛才說的,警察可以查對面那個攤主是不是剛才那人的爸爸,警察真的會查嗎?”
江既遲稍愣,輕聲笑道:“這個說不準。故意吓他的,他心虛就不會想見到警察。”
“哦,這樣啊。”倪雀眼睛亮亮的,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和江既遲說謝謝,她沖他笑,“剛才謝謝你。”
“客氣了,”江既遲順口問道,“你經常來擺攤麼?”
“開市的日子基本都會來。”
“還挺好,現在不管是小城鎮,還是大都市,擺攤文化都很盛行。”江既遲說着,話鋒一轉,溫聲道,“但是你還小,又是女孩子,一個人出來擺攤的話,盡量别跟人起沖突,哪怕偶爾吃點虧,也别讓自己置于危險的處境。剛才那種情況,如果對方真是個蔫壞的狠人,就不是三兩句話,或者把警察搬出來就能吓唬得住的。”
江既遲想到倪雀剛才的樣子,别人觸怒到她,她會奓毛、會反擊、會回怼,和他之前以為的軟綿綿小白兔完全不一樣,是隻能亮爪子的有棱有角有脾氣的兔子。
繼而他又想到那天在姜婆婆家聽到的姜婆婆和林姨他們說到的倪雀家裡的事情。
也許正是因為生活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她才不得不把自己進化成一隻長着一身隐形尖刺的懂得自我保護的兔子,否則生存将更加不易。
“我知道的,”江既遲說的這些,倪雀自然是懂的,她垂下腦袋,低聲說,“我就是想到我之前承諾給倆顧客姐姐的話,還有沒到手可能就要打水漂的84塊錢,一下子太生氣了。而且,”她嗓音悶悶的,又憤憤的,“我一年都難挖到一次松露,就這麼被人惡意踩壞了,實在是沒忍住。”
她擡起頭來,像犯錯了的小學生向老師承諾再不會犯一樣,對江既遲說:“不過以後我會注意的。”
江既遲見她這麼一本正經的,笑了笑,便不再對此多說什麼了,他本來也沒有愛給人說教的興趣。
正好地上的一堆髒兮兮、黏糊糊的爛菌子撿得也差不多了,江既遲提了提手中的袋子:“這些我去扔了?”
倪雀滿眼心疼地“嗯”了聲。
江既遲起身,打算把爛菌子扔去不遠處環衛工人的垃圾車裡。
倪雀叫住他:“哎!”
“嗯?怎麼了?”
倪雀心微微揪緊:“就……謝謝你剛才幫我,”她指指自己腳邊,“等我把這些春筍賣完,中午請你吃飯好不好?”
江既遲沒回答她,示意了下手中的袋子,先去扔垃圾了。
他剛轉身走開,倪雀這邊來了個顧客,對方想買.春筍,倪雀便招呼了起來。
等顧客買完筍離開,倪雀猛地想起江既遲扔東西還沒回來。
她擡頭往垃圾車的方向看過去,沒有見到江既遲。
她的視線在目之所及的範圍内環顧了一圈,都沒有看到江既遲的身影。
倪雀心裡一空。
像是飽滿的精氣神被人一下抽空了一樣,倪雀頓時蔫了下去。
她垂眸看着江既遲方才還站立過的地方,心底湧上一股潮漲潮退般巨大的落差。
江既遲,他就這樣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