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他今天碰到的是誰,他都會站出來,與人鬥智,給人買藥,并不僅僅因為她是倪雀。
倪雀抿了抿唇,沒吭聲,就這麼看着江既遲。
江既遲淡笑道:“希望你的筍早點賣完你能早點回家。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回去時候注意安全。”
他說了“再見”,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
倪雀微怔,面上拂過喜色。
江既遲回過身,彎唇道:“對了,你們馮老師在隔壁那條巷子擺了個給人畫肖像的攤,回頭你可以去看看,說不定還能蹭張畫。”
*
江既遲離開後沒多久,先前買黑松露的倆顧客姐姐就帶着現金回來了,倪雀非常抱歉地給她們解釋了她們走後發生的事,旁邊的攤主也給倪雀做了證,那倆顧客姐姐很無奈,但也表示了理解。
兩人走前,倪雀送給她們兩顆胖墩墩的春筍。
到十一點多,春筍賣到隻剩一顆,倪雀決定帶回家自己炒了。
她把這顆春筍和那一小袋幸存菌子,以及江既遲給她買的那些藥和用品,連帶着籃子一起放進了簍子裡背到身後。
本來準備回家,想起來江既遲走前說的話,倪雀腳步一拐去到隔壁巷子,果不其然看見馮子業擺了個攤,在給人畫素描肖像。
這會兒他正在給一個留着長胡須、穿着舊長袍的老人家畫像。
倪雀走了過去。
馮子業的旁邊立着個馬紮,馬紮上放着些小物件,削筆器、橡皮、各種型号的炭筆什麼的,一本畫冊被這些東西壓在下面。
畫冊是打開的,此刻正攤開在一個中間紙頁的位置。
紙上畫着的人倪雀認識,是他們現在的代班班主任林杳。
從畫冊翻頁的邊緣來看,這畫冊用了應該有些年頭了,有三分之二的部分都是舊的,可見主人平時沒少翻它。
這估計是馮子業用來随手畫畫的一本冊子。
倪雀看着紙上的林老師,下意識地想,馮子業和江既遲既然是多年好友,那麼馮子業應該也會畫江既遲的吧。
這麼想着,倪雀突然就很想翻翻這本畫冊。
“漂亮吧?”正當她要開口時,馮子業先說話了,他餘光已經瞥見了蹲在他的攤位旁,盯着他的畫冊出神的,背着竹簍的少女。
“啊?”
“你們林老師。”
倪雀這才反應過來他問什麼。
林老師是今年來他們學校實習的一批老師中長得最漂亮的一個,人高挑不說,五官也很大氣,像電視裡走T台的模特。倪雀特别喜歡她那一頭蓬松帶卷的及腰長發,每次她不經意撥弄頭發的時候,都别有一番風情。
而這頁白紙上畫着的,是他們林老師一手托腮,另一隻手夾着筆批改作業的樣子。
林老師眉頭輕皺,嘴巴微微翹起,雖隻是個側顔,但很生動。
馮老師的工位和林老師挨在一起,從這個側顔的視角來看,這張稿極有可能是馮老師偷偷畫的。
馮老師和林老師……
或者說是馮老師對林老師……?
倪雀抿了抿唇,壓住嘴角的笑意,由衷地說:“林老師好好看。”
她觎着馮子業的神情,頗有眼力見地接上一句:“林老師本來就好看,馮老師你畫得更好看了。”
馮子業聽了心情果然很好,眉毛都要飛起:“我這張馬上畫完了,給你來一張?”
“不用的。”
“速成圖,十分鐘就能好。”
“真不用啦,我一會兒就回去了,”倪雀趁機道,“馮老師,這個畫冊,可以借我看看嗎?”
馮子業扭頭瞥了眼,不甚在意:“哦,看吧,随便看。”
倪雀小心翼翼地把畫冊抽了出來。
她蹲在旁邊,一頁頁翻着。
馮子業實在畫了不少,這畫冊上不僅畫了人,還畫了物,畫了景,畫完還順手寫了日期。
倪雀翻了有一會兒,終于雙眸亮起。
她看到了江既遲。
一年多以前的江既遲。
他戴着毛線帽,穿着衛衣,嘴裡叼着根棒棒糖,臉頰被棒棒糖頂得鼓起了一點。
素描背景的線條有些抽象,随着陰影慢慢隐沒掉,畫上的人看着像是坐在沙發上。
他在笑,很俏的那種笑,即便沒有色彩,也掩不住潔白宣紙上年輕男生滿得要溢出來的鮮活的少年感。
倪雀又往後翻了翻,連着幾頁都是差不多的背景,畫着不同的男生,日期也都是同一天。
倪雀回憶了下這個日期,應該是去年過年期間。
估計是放寒假,江既遲回國,他們朋友聚會,馮子業挨個拿他們練筆。
真好看啊江既遲。
屬他最好看。
還吃棒棒糖。
唔,好可愛。
倪雀揪着眉毛想,要是有手機就好了。她好想把這張畫拍下來。
旁邊馮子業給老人家畫完了畫,收了錢,又開始給一個年輕小夥畫,接着又有新的路人駐足,問怎麼收費,馮子業說手上的是今天最後一單,不接了,路人咂咂舌,遺憾離去。
時候不早了,倪雀不舍地合上手中的畫冊,放回原位,和馮子業道了别,背着幾乎能擋住她大半個背影的竹簍,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