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雀點頭,江既遲确實是這樣的。
“所以你不用想着欠了他很多東西,你把心放寬了。未來有能力,你就還,未來尚不如意或者忘記了,那就不還,沒什麼大不了的。”
倪雀把最後一把眼淚抹幹:“林老師你好會安慰人。”
“安慰完了還得鞭笞。”
“啊?”倪雀垂下頭,“喔。”
林杳捏捏她的肩膀,說:“你剛才說喜歡他,我覺得是這樣,你這個年紀,喜歡上一個人是很正常的事。但這個階段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一定是學習。喜歡一個人,甚至和一個人在一起的前提是,不會因此耽誤更重要的事。隻要它是良性的,就沒有關系。”
“反過來也是一樣,他不喜歡你,你們沒有可能,這件事對你造成的情緒上的負面影響,不會耽誤你的學習,那也沒有關系。不論是老師還是家長,誰也沒必要打壓,但你自己心裡得有數,别讓事情本身把你困住。”
林杳語重心長:“倪雀,你還小,未來那麼長,哪能喜歡一個人一輩子呢,總會忘記的,對不對?”
倪雀安靜地消化着林杳的這番話,過了會兒,她點點頭:“我明白了。”
說完,她把擦了眼淚的紙巾揉成一團,投進了垃圾簍裡。
*
十點半,省師大帶隊的老師開車過來了,讓十一個老師去到校門口集合,說大巴車一會兒就到。
大家拖着行李,一起往校門口走去。
帶隊老師和青螺鎮中學的校領導邊走邊聊,帶隊老師問實習生們的實習情況,校領導不停地說着萬分感激師大支持的話。
實習老師們則被學生們簇擁着,仿佛明星出街被粉絲圍堵一般的情景。
穿過操場,走到了教學樓前。
校門盡在眼前,大家暫且停了腳步,開始各種拍照。
前兩天已經拍過大合照了,這會兒就是純粹地自發性拍照留念,想和誰照就和誰照。
倪雀和十一位老師随機組合着拍了不少照,還和林杳等個别和她關系比較親近的老師拍了好些張單獨的。
照片拍完,林杳拉着倪雀到了校門口。
門衛大爺那積攢着不少快遞包裹,林杳翻到一份收件人寫着自己名字的,在倪雀不明所以中,她把那包裹遞了過來:“拿着。”
倪雀愣愣地接過:“我的?”
林杳說:“本來半個月前就該到的,結果店家給我發錯了尺碼,換貨的時候想要的尺碼又沒貨了,就耽擱了一段時間。我還擔心我走之前到不了,還好卡今天早上到了。”
“是一套夏天的運動裝,下身是裙褲款,平時幹活也可以穿。”
倪雀剛要說什麼,林杳擡手指她:“不能說不要、不好意思這樣的話,我會不高興的。”
“不是要說這個,”剛剛林杳才跟她說過不要因别人對她施以幫助而感到有負擔,所以倪雀沒打算推回去,她道,“我是想說,我才舍不得穿着它幹活。”
林杳作出一副警告口吻:“也不能讓它在櫃子裡積灰。”
倪雀笑着說:“才不會,我去練跆拳道時候穿,開學了也會穿。”
馮子業和林杳說過江既遲送倪雀跆拳道卡的事情,林杳自然知道江既遲送這個的用意。
另外,江既遲走前有一天,也和她提到過倪雀父親不打算讓倪雀繼續往下讀書的事情,這也是五六月她分别拉着年級主任和校領導去倪雀家進行家訪的原因。面對倪雀,她總是想盡己所能地多幫上一些是一些。
想到倪雀的家庭環境,想到她接下來升學可能會面臨的障礙,林杳心裡有些難受。
她拍拍倪雀的肩膀:“好好學跆拳道,也好好學習。”
又叮囑:“以後要有什麼事,你就微信聯系我,能幫得上的,老師怎麼都會幫的。”
倪雀知道林杳這話裡的真誠,她說:“會的。”
實際上,倪雀并不打算以後有事就麻煩林杳。省師大離這兒很遠,林杳以後讀研要是考了外省的大學,隻會更遠,她就算是有心幫忙,怕是也鞭長莫及,除了徒增對方憂慮,沒有任何意義。
過了十一點,大巴車還沒到。帶隊老師打了個電話問情況,得知高速上發生了車禍,車在路上堵了一段時間,過來少說還得半小時。
校領導說要不找個餐館去吃個午飯先,這都臨走了,實習生們也不想讓學校破費,就都說不餓,推掉了。
馮子業幹脆給大家畫起了速寫。
倪雀看着他把那本随身的畫冊拿了出來。
馮子業倚着牆,一條腿屈起,腳闆往後蹬着牆,畫冊搭在膝蓋上,手握炭筆畫得漫不經心。
那本畫冊上有倪雀喜歡的人的畫像。
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她還想,要是能拿手機拍下來就好了。現在她口袋裡放着手機,她卻覺得沒必要拍了。
畫上的江既遲是屬于她不了解的那個世界裡的江既遲。
那個世界離她太遙遠,是她這隻困在大山裡的小麻雀永遠也到達不了的地方。
過了十一點半,大巴車終于來了。
車子是順着一條規劃好的路線過來的,車上并不空,裡面還載着好幾撥在别的中學實習的師大生。
司機下來打開了大巴車的行李艙。
十一位老師排成一條小長龍似的,挨個往艙裡塞行李。
林杳的行李被馮子業拽走了,林杳便離開隊伍,率先往車上走去。到了車門邊,剛邁了一步台階,她又轉過頭來,看向倪雀的方向,擡手在耳邊比了個六,意思是以後有事電話聯系。
倪雀笑得眼睛彎彎的,亦擡手,回了個相同的手勢。
林杳笑笑,上車去了。
很快,十一位實習老師都上了車,大巴車發動。
青螺鎮中學校門口有道小小的緩坡,緩坡之下,一直延伸到前方的岔路口,乃至岔路口分出去的兩條長長的路,都是坑窪不平的土路。
車輪碾着黃土,揚起漫天塵埃。
倪雀看着大巴車緩緩消失在拐角。
她想,一定是飛揚的塵土太迷眼,不然她視物才不會這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