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禮物,林杳自然是開心的,但她還是讓倪雀錢别亂花,要花也該多往自己身上花。
倪雀說“知道啦”。
林杳剛從考研教室學習完回宿舍,正是放松的時候,就和倪雀多聊了幾句,聊着聊着,倪雀就把有愛心人士資助她的事說了。
林杳聽完,脫口而出一句:“不會又是江既遲吧?”
“……”
不會又是?又是?
倪雀首先想到的就是學校四月份收到的那批實驗器材的捐贈。
所以她沒猜錯?那真的是江既遲捐的?
倪雀這麼想着,便也問了出來:“林老師你是說是江既遲給我們學校捐贈的實驗器材嗎?”
“是啊,”林杳坦然道,“我聽辦公室裡一個物理老教師說的,說是馮子業的一個過來采風的朋友捐的,那不就是江既遲麼。”
“當時你們還有好事的學生打聽捐贈人呢吧,”林杳說,“那會兒除了幾個校領導還真沒什麼人知道,就連那老教師也聽說是馮子業的朋友,不知道捐贈人名字。”
倪雀呐呐地接話:“他……做好事不留名吧。”
“所以我才說資助你的可能也是他啊。”
倪雀沉默下來,不自覺地思索這個可能性。
江既遲資助她?
在她偷親他之後,他知道她喜歡他之後,他還資助她?
可能嗎?
心裡一個聲音說,可能。江既遲本就是個很好的人,他做人坦蕩,胸襟開闊,對她偷親他的行為也許早已不計較了。
另一個聲音反駁說,怎麼可能,他肯定惡心死你了,他把扉頁留言都撕掉了,他根本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前面那個聲音又說,之前馮老師讓她用新号聯系江既遲,說江既遲要問她羊的情況,還有她的學習情況,說明他沒有真的想和她徹底斷聯。
另一個聲音再次反駁,才不是,江既遲如果真的不讨厭你,即便你沒有主動聯系他,他也可以通過馮子業從林杳那兒拿到你的手機号碼,可這麼久了,他找你了嗎?他沒有。
這時又多了個聲音,譏諷道,你少自作多情,你當你是誰,他憑什麼要主動聯系你啊?
……
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攪得倪雀心中紛亂一片,以緻于後半程她和林杳聊天也聊得心不在焉。
挂斷電話後,“是江既遲資助她”的這個猜測始終盤桓在她的腦海裡,一時間怎麼也揮散不去。
其實,退一步講,就算江既遲真是資助人,那他一共資助了十個學生,她不過是恰巧在資助行列罷了,又有什麼特别的呢。
自己何至于被這麼個猜測攪得如此心亂。
倪雀最後想,等她有空了,還是要去找楊校長求證一下。
*
打工的日子很是單一機械,卻也過得足夠快,轉眼就到了八月中旬,倪雀收到了第二筆工資,加績效一起,三千多。
回家的路上,倪雀心中愁悶又不安。
倪保昌對她發工資的日子一清二楚,這筆錢肯定會被倪保昌盯上,或者已經被盯上了。
現在這份工作是倪保昌幫她找的,算是回報他這一點,倪雀打算給他五百塊,多的她一分也不願意。
雖然有人資助她高中三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但那怎麼說也是别人的錢,除非不得已,否則她想盡可能少地動用那筆錢。如果有朝一日能知道對方是誰,抑或能見到對方,她得還這份恩。
所以她還是得盡可能地攢錢。
到了家,意料之中地,倪保昌讓她把七月份的工資轉過去。
倪雀在手機銀行上操作完,說:“轉了。”
倪保昌喜滋滋地打開短信提示,下一秒臉色一變:“五百?”
倪雀已經做好了他可能發狂的心理準備,她說:“就五百,工作是你幫忙找的,算是答謝費。”
倪保昌今天沒喝酒,不至于喪失理智,但這也并不妨礙他在發現自己的将得利益受到損害時,火氣上頭:“你發什麼神經?”
“我沒發神經,”倪雀冷靜地說,“錢是我自己掙的,我要攢起來讀書。”
倪保昌:“你平時不是挺會乖裝嗎,怎麼突然不裝了?”
倪雀警惕地看着他,沒說話。
倪保昌往她的方向走:“真尾巴露出來了?這是學上了你媽那一套呀?”
提及李清漣,倪保昌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可怖,聲音也愈發森然:“我就說呢,你果然跟你媽一個樣。你到底是想讀書啊,還是單純想擺脫這個家啊?”
倪雀往門口後退了兩步:“我隻是想讀書,正常去市裡讀高中,去外地上大學,和别家的小孩一樣。”
“然後呢?讀完了躲得遠遠的,和這個家再沒瓜葛,就和你那個婊子媽一樣。”
離這個家遠遠的,确實是她希望的,但再無瓜葛,她無法做到絕對。倪保昌哪怕對她再不好,好歹給了現在的她一個能栖息的屋檐,于她到底有生養之恩。
“不會,我會贍養你和奶奶。”倪雀看着他,手指微微地發着抖,她說,“我不想像現在這樣,一輩子就做這種機械重複沒有意義的工作,我明明可以去見更好的世界,成為更好的人。爸爸,你阻止不了我。”
倪保昌惡聲說:“把錢轉我。”
倪雀堅持:“我不轉。”
“死丫頭我過去是對你太好了是吧,讓你有吃有穿有住。你現在翅膀硬了,和你媽一樣,要自個兒飛了。”倪保昌就地啐出一口痰,“想讀書,我去你媽的,門都沒有!快點,把錢轉我。”
倪雀攥着手機,邊後退邊說:“爸爸,你别想着靠以前對媽媽的那套暴力手段就可以制住我。我九歲之前,她之所以沒逃成功,隻因她不夠堅決,看我還小,放不下我。她又為什麼沒把你送進去,不是因為你是她丈夫,隻因你還是我父親,她不想我小小年紀,就有一個有前科的爸爸,畢竟你對我也沒差到那地步。”
有冷汗順着倪雀的背脊淌下,她極力地穩住自己的聲線,才不至于讓自己在倪保昌面前露怯:“我和我媽不一樣,我沒有誰要護,我做什麼都隻為我自己,隻要我足夠豁得出去,我沒什麼好怕的。”
她舉了舉手裡攥着的手機,盯着倪保昌那雙氣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飙火的眼睛,冷冰冰地說:“爸爸,我手裡攢着過去你喝酒發瘋時家暴的證據,如果你再次傷害到我,我會把它交給警察,有必要的話,我會不惜一切時間和代價去對抗你。”
最後,她還撒了個謊,加固這層威脅:“每天晚上十點鐘,我會給我一個老師發消息報平安,要是她沒收到我的消息,就會幫忙報警。所以爸爸,你要是想把我手機搶走,是沒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