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個男生喊“倪雀”這個名字的時候,江既遲就往這邊看了一眼。
但倪雀站在暗處,他看不太清臉。
尤其是,女生披散着快要及腰的長發,穿着短款修身的針織衫,下身一條牛仔喇叭褲,腳踩一雙帆布鞋,整個人看起來纖細高挑,有種十分外顯的柔婉恬靜的氣質。
和他記憶中那個單薄瘦弱,總是紮着低馬尾、穿着寬大校服的初中生差别太大了。
所以方才那短暫一瞥,他沒有認出來,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名字。
沒想到真的是倪雀。
直到現在走近,女生的樣貌清晰地暴露在他的視線裡。
他才恍然察覺,三年多以前,在那個遙遠小鎮裡遇到的初三小姑娘,好像長大、長開了不少,已經出落得他快要不認識了。
“怎麼?”江既遲看着面前女生呆愣的模樣,眉梢微微揚起,“不認識我了?”
倪雀像是被吸進了不真切的幻境裡,好半天才從那幻境裡脫身,她不動聲色地緩緩呼出一口氣:“認識的。”
“我誰?”
倪雀眼睫輕輕顫了顫,下意識想要脫口而出“江既遲”,話到嘴邊,她及時自我糾正:“江老師。”
“老師?”江既遲明顯有些驚訝。
倪雀硬着頭皮地說:“你以前說過的,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江既遲給樂笑了:“以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倪雀生怕他把自己當年“一堂課四十五分鐘為師不算師”的幼稚言論搬出來,很快接話:“以前不懂事。”
江既遲緩緩道:“是麼?”
倪雀克制住自己想要躲閃的視線,直迎江既遲的目光:“嗯。”
她不想江既遲繼續在這個話題上延伸下去,趕忙把話岔開:“你……你怎麼在這兒啊?”
“一個同門師弟過生日,正好路過,過來送個禮物。”江既遲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你呢?”
“我室友男朋友生日。”
江既遲點點頭:“出來透氣?”
“嗯。”
“剛才……”
“剛才沒什麼。”倪雀飛快打斷他。
他應該是想說周衡的事,但這個事沒什麼好說的,而且……她并不是想和他聊起這類話題。
這會讓她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蠢事。
可事實是,她還是想到了。
在看到江既遲的第一秒,她就想到了。
想到了那段寂寂無名的暗戀,想到了她膽大包天的偷吻。
不過江既遲并不知道她知道了他發現自己偷親他的事,也不知道她發現了他撕碎扉頁的事情。
這兩件事他們不會有機會、也不可能攤開來說,倪雀也早就已經決定,讓這一切無聲無息地葬在過去裡。
現在他們又遇到了,她要做的,就是平靜、坦然、淡定地面對他,讓他确定,三年過去了,她早就不再喜歡他了。
這樣,他不會困擾,自己也不至于那麼尴尬。
她既然打斷了,江既遲也沒硬提剛才的事,他走動兩步,雙肘往後一搭,靠在了湖邊欄杆上,很散漫的姿勢。
然後偏頭看了倪雀一眼,問了句:“知道我也在闌大麼?”
倪雀心中微動。
他說“也”,說明他早知她在闌大。
是啊,江既遲肯定知道。
他可是她的資助人。
她的高考成績、高考志願,最終的去向,選擇的專業,自然會有人同步給他。
倪雀轉過身,去看湖面,和他朝向相反。
寬闊無波的湖面能撫平人心中的褶皺,倪雀感覺自己揪緊的心髒得以放松了些,她說:“知道的,林老師跟我提過。”
“林杳?”江既遲也跟着轉了過來。
兩人并肩,面朝同一方向。
倪雀心髒再次縮緊,她無聲地往旁邊挪了半步:“嗯。”
林杳當年決定考研到北闌,馮子業跟着一起發奮圖強,兩人都順利上岸,一同來了北闌,不過是在不同的學校,林杳三年學碩,馮子業兩年專碩。
今年六月,馮子業畢業了,之後就在林杳學校附近開了個工作室,工作室如今正在起步階段,馮子業眼下也是忙成狗。
倪雀“嗯”完後,看着江既遲一下變得意味深長的眼神,瞬間讀懂了他這副表情的意思。
他在無聲發問:你來闌大了,也知道我在闌大,怎麼一次也沒見你聯系我?
畢竟江既遲有給過她他的電話号碼。
她想到當年江既遲離開青螺鎮後,通過馮子業讓她聯系他,她當時因為剛發現江既遲撕掉的扉頁,也知道了江既遲知道自己喜歡他的事情,決心再不打擾他。
可是後來,高一開學前夕,那一晚,種種現實驅使之下,她還是沒忍住撥了江既遲的号碼。
那個電話是江既遲女朋友接的。
那晚之後,她再沒聯系過江既遲,江既遲也沒有回撥電話。
以江既遲的修養,他要是知道她給他打過電話,他肯定會再打過來。
之所以沒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女朋友沒有告訴他。
這是很正常的事,誰也不願意有别的女生大半夜給自己男朋友打電話,事後不轉達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