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以後,隆冬時節。
深夜,月光透過窗棱灑在女孩兒的臉上,映照出她緊促的眉和額頭上的汗珠。
在夢裡,一片熊熊烈焰,火光沖天。
有一道曼妙的身影在崖邊被人推下懸崖。
熱浪噴湧而至,将一切燒成灰燼。
“好痛……不要!”季希嗚咽着驚醒。
她睜開眼,隻見室内是一片陌生的昏暗。
這不是她在福利院的宿舍。
季希驚恐地坐起身。
突然意識到這裡是嚴靖誠讓她暫住的公寓,季希的心中才緩緩松下一口氣。
起身開燈,瞥見穿衣鏡中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季希被吓了一跳。
後之後覺地想起那是她自己,季希不由得捂住眼睛,露出一抹苦笑。
她今天這是怎麼了,竟一驚一乍的。
季希倒了一杯水,緩緩喝下。
平複心情以後,她想,也許是因為又夢見葉時冉的緣故吧。
季希明白,她的複仇其實并不堅定。
當人被逼迫到一個憤怒和不甘的臨界點的時候,會沖動地想要用盡一切力量,去撕破黑暗與不公,去複仇。
在被脅迫的邊緣,在瀕死的時刻,複仇的願望達到巅峰。
但是一旦當人有了喘息的機會,當接觸到人間,那些憤怒和不甘漸漸會被時間消解。
因為沒有人會真的願意長久地在黑暗深淵裡仰望人間。
向往人間,走進人間,是人的本能。
所以在偶然地一些瞬間,她常常會有一種今夕何夕之感。
她究竟,是怎樣,把她自己的人生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到底,怎麼就走上這條路了。
可每當她堅持不下去時,每當信念有些許動搖之時,那個崖底冤魂都會出來提醒她。
她應該堅持走下去。
不要質疑。
不要回頭。
勇敢地走下去。
窗外天尚未亮,星月高懸。
季希再無睡意,拿出一個筆記本,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分析目前的情況。
大概一年半以前,她和嚴靖誠達成交易,這才能夠治療臉上的燒傷。
做完手術以後,她養病休養了大半年。
如今,她不僅長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連名字也換成新的。
現在,她叫做容清洛。
這個名字是她自己取的。
嚴靖誠為了讓她的身份不被懷疑,在她做了燒傷整形修複手術以後,就去福利院辦理手續,收養了她。
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是不要讓原來認識她的人把她現在這張臉和季希聯系起來,另一方面是在為她之後接近林氏埋伏筆。
她需要一個新的身份。
因此,嚴靖誠要給她改名字,原本這個名字應該是以嚴開頭的。
但是季希不樂意。
當時她說:“我們本就是在做交易,你不是真的收養我,我也不是真的要給你當女兒。我不跟你姓,我要自己取名字。”
嚴靖誠沒說什麼,隻是問她想要叫什麼。
季希想起她曾經對程景逸說的話。
天容海色,吾本澄清。
所以季希說:“容清,我要叫容清。”
嚴靖誠沉吟半晌:“不如叫容清洛吧。兩個字容易重名,而且加一個洛字,抑揚頓挫,更好聽些。”
季希那會兒剛做完手術,術後恢複等等還需要嚴靖誠的幫助,她不想和嚴靖誠因為這些事情鬧得太僵。
念了幾遍容清洛,覺得這個名字不算難聽,季希就同意了。
從此,世上再無季希,隻有容清洛。
容清洛深深歎氣。
她的這個選擇究竟是對是錯呢?
容清洛搖搖頭。
不論如何,就算不是為了她自己,哪怕是為了還埋在崖底的葉時冉,她都不應該再質疑對錯,也不應該退縮。
餘光瞥見擺在書桌左側的一本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