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着白晝的些許熱度，吹在人臉上，有種被溫柔撫弄的餘溫。

頭頂點點繁星，兩人坐在天台上，許久沒說話。

秦承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冰涼的啤酒，表情看似平靜，眼裡卻沉沉，周身氣息凝滞。

舒月溪很少在他身上看到這副面孔，印象中他從容懶淡，有時候顯出幾分玩世不恭，連笑都是帶着意味不明的調侃語氣，從不輕易發火。

而現在，他神情落寞，透着幾分脆弱。

風吹着他漆黑碎發，像垂落了一地寂寥。

許久後，他終于開口：“你被閻少京盯上，是因為我的緣故。我與他之間有着無法化解的仇恨。”

秦承喝了口酒，放下酒瓶，整個人往後躺倒，雙臂往後伸展撐住上身，擡頭看漆黑廣袤的天空，眼神幽深沉冷，“大概是17歲那年吧，某天放學回家路過一條小道，我看見一個女生哭着從某輛黑色豪車中沖出來，但很快又被後面追過來的兩三個男人拖拽回車上。”

“那時的我年輕氣盛，中二又自诩正義之士，于是上前查看情況，發現是閻少京在強迫女孩後，熱血上頭出手搭救，與閻少京和他的跟班打了起來，在打鬥過程中，我無意間重傷了閻少京。”

“這件事驚動了警方，當我知道閻少京的身份背景後就知道，我完了。我的父母沒有放棄，四處托人找關系想把這件事的真相公之于衆，但沒辦法，以閻家的勢力地位，那些媒體根本不敢插手。他們想盡各種辦法求情，想去閻家下跪磕頭，求他們放我一馬……”

說到這裡，秦承的聲音微微顫抖，卻還是極力保持鎮定，“他們在路上出了車禍，人當場就沒了。後來，閻家那邊一改強硬的态度，最後，我免于牢獄之災，但失去所有。”

說完這些，秦承又狠狠灌了口啤酒，繼續說：“閻少京将我視為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想盡一切辦法折磨我。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想，如果當時不管那件事，就沒有所有後來的這些事。”

“我啊，明明沒有能力，卻總是逞一時意氣。明明沒有堅實的後盾，卻總要多管閑事。缺了我，太陽依舊東升西落，太陽也不會爆炸。”

他自嘲一聲，五指用力抓地，用力到指關節凸起，青筋必現。

“我太自以為是，以至于走到今天這地步。”

這句話像是利刃出鞘，狠狠紮進舒月溪心髒。

青春年少時遭遇如此沉重又黑暗的打擊，足以掐滅一個人對未來的所有期待。

因為她也是從黑暗泥沼中掙紮向外攀爬的人，聽着他的故事，無法感同身受，但也被勾起隐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哀傷。

她再也忍不住，轉身用力抱住他，在他耳邊急切說：“不是這樣的！你沒做錯！很多時候，我們身不由己！”

秦承一愣，眼底蘊含風暴。

兩具年輕的身體清晰炙熱，傳遞着燙人的溫度。

秦承内心深處，一股暖流在緩緩流動，撫慰幹涸已久的心田。

兩人靜靜維持着擁抱的姿勢，沒有動作。

樓下花叢裡，蟋蟀高高低低叫着，遠處霓虹燈下車如流水，喧嚣如常。

兩顆心卻從未像現在這樣靠近過。

良久後，舒月溪慢慢退開，認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很好，不要妄自菲薄，至少，你改變了我。”

秦承雙眼微微睜大。

有什麼東西沖破堅硬的冰層，爆發出灼熱光芒。

他的腦海裡刮起狂風，心潮澎湃，久久無法言語。

秦承再也克制不住，猝然發力一把抱住舒月溪，手臂肌肉繃緊到了讓她感到疼痛的程度。

他的懷抱溫度火燙，嘴唇貼在她耳邊輕聲說：“謝謝你。”

第一次，有人用這麼堅定的語氣明确告訴他，他并沒有做錯。

看似簡單樸實的話，卻因為她賦予的真摯而變得重于泰山。

壓在身上沉甸甸的灰暗情緒一下輕盈許多。

舒月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撫無家可歸的雄獅，低聲道：“沒事了，一切都會過去。”

他們終将迎來雨後彩虹。

*

一夜好夢至天明。

經過那天晚上的傾訴，秦承與舒月溪之間的關系再度靠近。他們像往常那樣成天泡在公司，早出晚歸，披星戴月，越來越有默契。

為了保護舒月溪不受打擾，公司和小區都加強安保措施，有外出都是秦承陪着，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

他像極一頭守着寶藏的龍，一刻也不敢放松。

兩人的關系雖然沒有口頭公開，但公司裡每個成員都心知肚明，默認他們就是一對。

妮妮還打趣，說想不到平時看上去還算冷靜自持的秦承也有戀愛腦附體，一刻也離不開舒月溪。

知道内情但無法宣之于口的舒月溪隻得戰術性喝水，以掩飾這種尴尬。

時間飛快，兩個月後，秦承他們研發的遊戲終于進入尾聲，即将發布。

“萬歲，終于結束了。”

“嗚嗚嗚，我的黑眼圈，用了三層遮瑕膏都遮不住。”

“每天坐着，腰椎間都突出了。”

“希望遊戲大賣！！！”

“大爆大賣！！！！”

......

研發組的每個人都像是結束高考的考生，齊齊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

秦承唇角微微一勾，面帶笑容看他們胡鬧。

身後站着的舒月溪也長長籲了口氣。

“辛苦了。”秦承偏頭沖她笑。

“你也是。”舒月溪眼底笑意盈盈。

見他們兩人又當衆撒狗糧，妮妮捂臉，一副快被閃瞎了的模樣。

然而他們高興得太早了。

一個星期後。

勒陽羽陰沉着臉推開秦承辦公室的門，一屁股在他辦公桌對面沙發上說：“閻少京那厮玩陰的，他抄襲我們的遊戲，内容粗糙濫制，廣告吹得震天響。更惡心的是他還有臉拉踩我們的遊戲！評論區裡都是他們雇來的水軍，一堆打差評的，你快想想辦法。”

電腦後的秦承擡眼，冷靜鎮定地說：“遊戲主播找好了嗎？”

“還在談價格，對方報價太高，超預算了。找小型遊戲主播人氣又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