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
“你真的想好了？”
車内，時暖夏握在車門把手上的指尖頓住。
男人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帶着充分的耐心。
時暖夏打開車門，臨踏出的前一秒回頭。
等反應過來，她已經彎腰探了進去，素白的指腹合攏，放在男人方向盤上的手背拍了拍，像是在醫院裡安撫神情不安害怕打針的患者一樣。
“我不會後悔，我會對這段婚姻負責的。”
時暖夏扭頭抓起包包離開。
“我去簽到排隊——”
她一邊經過民政局外專門裝扮成婚姻宣誓讓新婚夫妻們拍照的小廣場，内心默默覺得喻左傅看着……好像比她還不安？
難道男人也有婚前焦慮？
而此時的車内。
夏天裡的空調就像灌進喉嚨裡的一瓶冷氣泡水，舒爽暢快。
手背是方才被女人輕拍過的地方，像小石投入平靜的湖面。
私人電話響起，喻左傅順手一接。
賀開澤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背後隐約還有其他雜音，正是平常聚在一起的幾人。
男人随着電話那頭的聲音，眉毛翹了下。
“最近我沒空。”
“忙……”
方向盤上的手松開，指尖與指尖摩挲了片刻，喻左傅輕笑了接上：“有事要做。”
電話那頭抱怨：“你一大老總有什麼好忙的，丢給下面人不就能玩了嗎！”
“領證吃飯幫老婆搬家，這些可不想假手于人。”
“……什麼？”
“字面意思。”
喻左傅拿過旁邊的證件：“挂了，先去領個證——畢竟不能讓我夫人多等。”
“？”
喻左傅走進民政局時，時暖夏正在隊伍裡扭頭四處張望，見到他很自然地招手揮揮。
“抱歉，剛剛接了個電話。”
時暖夏條件反射：“回去加班嗎？”
“不是，朋友電話。”
喻左傅忽然伸手，把她剛剛有些弄亂的鬓發理順繞在耳後。
“即使有再多的工作，今天也是要請假的。”
時暖夏感覺被喻左傅不小心觸碰到的地方有些癢。
她很少與人親密接觸，多少有些不習慣。
也許在今後，就要學着接受了。可能……還要學着主動？
申請表、材料證件、拍結婚照……
時間過得很快，回到車裡，時暖夏拿着兩本輕薄的紅色小本本放在手心裡墊了墊。
總覺得很輕，不過十塊錢一本，印刷也簡單。
又感覺很重。
小小的紅色本子，承載了兩個人責任與努力的一段未來。
從此你我捆綁，我們至此開始相依。
“喜歡？”
喻左傅上車後似乎很熱，松了松拍照時束好的領帶。
“你……很高興？”
男人的聲音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試探着什麼。
兩人的距離感被瞬間撕開一道口子，時暖夏看着他的鎖骨有點迷眩。
不得不承認，喻左傅長得……
很勾人。
時暖夏将他的那一本遞過去，“我們先各自保存起來，好不好？”
喻左傅在開車，聞言隻輕輕往她的方向傾斜了半寸，像是在等待理由。
“我們結婚的事也還沒和家裡人說，而且……”
時暖夏抱緊了小本子，“那份文件，我到時候帶着一起去問問看？”
片刻，喻左傅點頭。
“不過，希望太太早日把結婚證給我，讓我保管，可以嗎？”
她愣了一下：“怎麼了？”
“以防妻子覺得我們要離婚，這兩本我會鎖起來保管。”
“……鎖起來幹什麼？”
“怕太太哪天不滿意，還沒和我吵一場架就先拿着去咨詢離婚了。”
“……”
時暖夏第一次知道喻左傅也會開玩笑。
太太……
雙手無處安放似的放在她臉頰旁，輕輕撓了撓。
“你，你怎麼這麼叫我……”
明明他們都沒有情感基礎，這次結婚就是聯姻。
“太太”這個詞卻像是流淌過他内心的千百次默念。
流轉到舌尖吐露出來，竟無端萦繞着一圈缱绻在空氣裡飄散。
給時暖夏一種仿佛被放在心上珍視的錯覺。
這可真是誤解大了。
滿打滿算，他們也隻能歸為“高中同學”，再次相見也不過寥寥數面。
怎麼會有正常情侶步入婚姻的情感紐帶呢？
他們就是互相應付的啊。
“給未來夫妻感情打些基礎。”
男人輕描淡寫，仿佛再自然不過。
“圈内自然有各玩各的聯姻，但我可能要通知一下太太，一旦結婚，我隻接受一對一。”
車行駛離開。
明明都領證好了，一切都回不了頭。
時暖夏的魂兒都被牽在了剛剛民政局附近被喻左傅提的“太太”、“夫妻感情”上。
臉上浮動的紅暈像墨水侵染上去，逐漸加深暈開，嬌豔欲滴正如玫瑰之姿。
喻左傅的方向盤打了轉。
“以後多說幾遍，太太多習慣習慣。”
時暖夏敗了。
行，不就是聯姻夫婦嗎？
“我會和你培養感情的，暫、暫時别喊了……”
“好，”旁邊終于得逞般鼻息哼出一聲笑來，“那就叫一聲名字，好不好？”
“……暖夏？”
“……”
時暖夏再次确定，缱绻的不是字。
是喻左傅的聲音。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得陌生，時暖夏眨眨眼睛：“我們現在去哪兒？”
“去吃飯。”
她一愣。
自從民政局中走出，把紅本本拿到手上後，喻左傅的眉目一直舒展着，輕輕向上挑起，像是心情很好的模樣。
眼前有片刻的模糊，時暖夏錯覺間仿佛看見那個高中的少年又回到這具身體裡。
帶着一股無名想要宣洩出來的雀躍。
他……很高興？
應該是覺得輕松吧，能給家裡人一個交代，以後可以安心打拼事業了。
“餓嗎，早上應該沒吃太多吧？”
不合時宜的響聲仿佛要呼應喻左傅一般咕噜響起。
車内氣氛靜了靜，時暖夏沒想到對方連這個都看到了：“你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