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也不知道是怎麼答應的。
時暖夏對着那雙眼睛就能想起喻左傅在那個天花闆燈光不斷閃爍下,朝自己看過來的樣子。
那是男人在醫院裡和她剛好對上視線的那一刻。
時暖夏現在隻要看見他,就能想起那個晚上兩人對視上,男人眼中眸光流轉裡的情緒。
然後就會忍不住心軟。
等時暖夏逐漸開始沉溺在親吻裡的時候,就開始感覺自己上套了。
如果不是因為還有最後的理智想起要回醫院看一下值班時間,很難保證她會不會再被喻左傅引誘着出去了……
等時暖夏雙腳踩在醫院的地闆上時,她還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有救了,内心由衷燃起了一股上班拯救自己的神奇想法。
但很快,忙碌的病患人數無數次開始席卷醫護人員的所有腦海,時暖夏投入到工作之後就把某個人在醫院外面的“無禮”抛諸腦後。
由于這段時間醫學資源擠壓的特殊性,醫院機制上把外援人員和本地人員都做了相應的特殊調配,盡量讓大家都能在極限中騰出一部分休息時間。
時暖夏其實也可以少幾個排班,但她當初沒向醫院提出自己名單的事情,本就是因為想要去另一個地方逃避,推波助瀾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即使那個讓她想要逃避離開的人,來到了這個城市,她仍沒能釋懷。
但時暖夏其實已經非常清楚,這條跨越上千公裡的線,已經無形中捆住了心。
舍不得清醒了。
“現在有醫生騰出空嗎?”
時暖夏從辦公室裡出來的時候,正好能聽見前台附近位置有護士走過來找人,背後還走進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是同樣在急診ICU做外援人員的老練護士,首城人民醫院的丁夢護士。在這次的災區中心成為非常可靠的中堅力量之一,甚至一度成為災區中心的護士長主任,之後跟随李莊玉主任和其他人員外接患者。
那次行動恰好時暖夏沒去。
時暖夏擡頭看了一眼,稍微看了一眼周圍,其他同事要麼是在查房要麼還在看病人的檢查單,還有兩個住院房值班的醫生過來急診做科室會診,黃色觀察區裡也是胡亂有很多聲音沖刷着耳膜。
她應了一聲:“我應該可以,什麼事?”
“救護車可能要去接診一下,電話那邊說A區有個孕婦39周破水。”
“好。”
時暖夏手上沒有觀察區的管床,找李莊玉主任報備了一聲就跟着救護車組出列去接孕婦。
到場時,沒想到喻左傅竟然就在現場。
她還以為兩人分開之後,男人會直接回酒店,從裝束上看反而像是回酒店之後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又前往災區。
時暖夏看見他的時候,那個一直跟過來的司機也一起,旁邊還拿着一塊登記表格,看上去應該是在這邊清點喻氏剛送過來的新捐贈物資。
時暖夏雖然有點不擅長社交,但也還沒瞎到完全看不出來附近有人看向喻左傅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個超級大慈善家的和藹的神情。
兩人飛快地對視了一眼,時暖夏最先移開了視線:“我們上車吧。”
對方也一起挪開了視線。
其實在喻左傅找過來之前,這幾天時暖夏的心情也很郁悶。
那天的搶救室當中确實有一位醫生在外出工作中遇難,最後搶救無效宣布死亡。
第二天的時候喻左傅要去忙,隻來得及晚上等着時暖夏擠出時間來見他一面——僅僅是擱着千萬雙眼眸中的一個對視。
而時暖夏剛參與過了同事的葬禮,他們甚至在首城人民醫院的時候還碰過面,打過招呼。
眨眼間就隻能看見同事僵硬的身體平躺着,一動不動,也失去了胸膛的起伏氣息。
當時,時暖夏和自己的帶教老師分開兩邊各自行動。這樣的災難面前急診科的力量非常重要,尤其是院前急救和急診室都有經驗的醫生更是強大的助力。
她就是其中一員年輕小将。
時暖夏是去接的一個病人轉院到現在這家醫院,才聽說當時李莊玉主任那邊的團隊遭遇突發情況導緻有人員受傷。
結果時暖夏剛好過來聽見消息的時候,首城人民醫院的團隊就已經被調過來了,她也恰好留下。
喻左傅當時在搶救區看見閃爍着紅色燈光的醫護人員,就是當時受傷最嚴重的一位同事。
盡管大家已經第一時間給予了最好的轉移和救治,在救護車上的時候便一度出現過心髒驟停,搶救回來後到了急診室搶救區還出現過一次心髒驟停,所有能動的醫護人員聯合接力了接近40分鐘把心跳按了回來。
即使出現了這樣的奇迹,卻不能一直庇護同事直至好轉,最後在急診ICU的位置還出現過一次内部出血。醫院附近的普通居民和災區的居民聽說此事紛紛前來獻血,希望能給那位已經呼吸微弱的同事輸血維持,但情況仍然沒有改善。
這名倒下之前穿着白大褂,臉上還有醫用口罩勒痕的小醫生,在同事們面前總是腼腆笑着默默幹活的醫生戰友,身體還是一天比一天更糟,讨論要不要開始在ICU給同事帶上各種儀器,需不需要提前考慮讓髒器休息。
直到在喻左傅趕來醫院的那天早上,同事的面色竟然看起來好了很多,但身體上的數值反而讓幾個老主任皺緊眉頭、面色沉重。
最後就在同事準備去做檢查途中,這位醫生人生中最後一次内出血和心髒驟停出現了。
直至最後閉上眼睛長眠,也沒能再看一次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