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然雙手在身後握成拳,用力捏了兩下,忍住了現在敲爆徐陳硯天靈蓋的沖動。是她有錯在先,挨打就要立正,peace and love。
簡然長出了一口氣,再開口,聲音是她自認為的已經平靜下來:“好的,我明白了。”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
忽然,胳膊被一股力量拽住。
徐陳硯的指腹常握棋子,在指尖皮膚形成薄繭,輕劃過她的小臂。
簡然猛地回頭,這次她有點生氣,說話就好好說話,你拉拉扯扯的算什麼?咱倆很熟嗎啊喂?你這樣我要是習慣性還手把你打了算誰的?
但是她開口之前,目光撞進徐陳硯的眼睛裡,突然說不出話。
她想起之前寶蓋頭上課的時候跟她說的,覺不覺得徐陳硯很像一個人,她好像在這一刻,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還有,她心底偶爾會生出的那陣莫名熟悉感,她似乎找到了原因。
尤其是,看到他左眼角下的痣。
簡然看着他的眼睛,脫口而出:“你眼下的痣,很像我原來一個朋友。”
“哦。”徐陳硯垂眸,像是要讓她看仔細,眼睛一瞬不眨,“你原來那位朋友眼下的痣,也是因為被人寫作業的時候自動鉛筆芯崩到臉上,留下疤怎麼也好不了生成的嗎?”
一句話,把簡然帶到七年前的下午。
小學二年級,老師隻允許同學們用木杆鉛筆,她磨着爸爸偷偷提前買了根自動鉛筆,裝在筆袋裡,晚上去躺躺貓家寫作業的時候拿出來。
那時候年紀太小了,簡然下手又沒個輕重,剛寫第一道口算題,筆芯就斷了。
0.5的鉛筆芯“硌哒”一聲,從她手下彈起來,彈到躺躺貓的左側下眼睑。
不知道是孩子的皮膚太薄還是怎麼,鉛筆芯竟然彈進了他的皮膚裡。
兩個小孩吓壞了,簡然趕緊跑去告訴家長。
躺躺貓被帶去醫院檢查,取出來左眼下的鉛筆芯,所幸沒留下任何後遺症,她的自動鉛筆也在那天被沒收了,但是日複一日,躺躺貓那個位置竟然長出了一顆痣。
簡然的眼睛瞬間睜大,似乎想用瞳孔去捕捉更多信息:“你怎麼……”
那雙長久以來總是冷漠的眼睛裡含着笑意,微微低下頭,看她的眼神無奈裡帶着寵溺。
周圍的風和花都變得模糊,隻有徐陳硯眼下的痣,清晰而熟悉。
“你眼下的痣……”簡然覺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但她又覺得太難以相信,她食指指了指他的眼睛,又用同樣一根手指反過來指了指自己,“……我弄的?"
少年緩慢的,鄭重的,點了點頭。
像是有個巨大的驚喜在身體裡爆炸,簡然呼吸凝固,嘴巴微微張開,仿佛想要說點什麼,但聲音卻全都卡在喉嚨裡,心跳撲通撲通像是要從身體裡跳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制不住的一聲夾雜着驚訝和驚喜的尖叫,打破了這個甯靜的夜,小花園周圍的感應燈随之成片亮起,倒映在少女眼裡,像碎了星星顆粒。
語言已經沒辦法表達簡然激動的心情,她臉頰染上绯紅,亢奮的原地踏小碎步,忽高忽低,但眼神卻始終沒離開過徐陳硯的臉。
她用力跳了兩下,忽然蹦到徐陳硯身上。
這麼多年了,她真的,一點,一點都沒有變化。
激動的時候會說不出話,全用行為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簡然穿的短袖,滾燙的體溫毫無阻隔的貼上徐陳硯的肌膚。
其實在那瞬間徐陳硯是錯愕的,但她抱的用力極了,死死的綁住他的脖子,抵着他的喉結,讓他沒有心思去感受别的,隻能抓着她的手臂,哭笑不得:“輕點,輕點,死了,死了。”
簡然的身體裡像流竄了一把又一把澎湃的火,徐陳硯都快被她勒出腦缺氧,她才終于冷靜,從徐陳硯身上下來。
她抱的太緊,徐陳硯身上潮濕的水漬都沾到她小臂上,乍一松下來,還覺得有點涼快。
徐陳硯全靠意志力吊着,才沒摔在地上,他跟簡然換了位置,走了兩步坐在桂花樹的石凳下,兩條胳膊撐着腿根,大口大口呼吸。
簡然的亢奮勁兒還沒過,不坐也不站,圍着他蹦蹦跳跳,語氣裡溢滿喜悅:“你早認出我了是不是?你怎麼不早跟我說啊啊啊啊!”
徐陳硯懶散的左右活動了兩下脖子,嗓音被她勒的發啞:“然後呢?讓你帶着一腔愧疚,不知道怎麼面對我?”
想到自己前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簡然不好意思的“嘿嘿嘿嘿嘿”傻笑,胡亂揉了一把他潮濕的頭頂。
她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感情,行為比語言直接。
可徐陳硯竟然懂了,這是一種施法行為,她在視圖抹去他的記憶。
他上半身往後仰,一臉無語地看着簡然。
怎麼,年齡停留在那一年了嗎。
和高銳生一樣,簡然對徐陳硯的印象也停留在他“躺躺貓”階段,白嫩嫩的臉蛋肉乎乎的,掐下去手都能陷進他的肉臉裡。
而現在……
簡然的眼睛一筆一劃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忽然,她想起來一件事:“不對啊,我記得你不是比我大一屆?你走的時候,我二年級,你三年級?我應該沒記錯?”
“嗯。”徐陳硯坐着,仰起頭看簡然的時候下颌線清晰鋒利,“之前不是家裡有事,我那半年沒怎麼上課,走的時候新學校已經是下學期,教材什麼的不一樣,我爸怕我跟不上,強行讓我留了一級。”
哦,這樣。簡然的情緒和緩下來,坐在另一個凳子上,兩條腿悠哉伸直:“那怎麼現在又回來了?”
“周遊她媽,就是我初中班主任,中考之前建議我的,她說這的特長班比較好。”徐陳硯說,“後來我自己了解了一下,認為她說的沒錯,就考過來了。”
“然後就遇到我啦!”簡然笑的滿臉燦爛,接過他的話,每一個字兒都帶着喜悅。
像是一個電量永遠不會被耗盡的神奇寶寶,徐陳硯笑的無奈,聲音卻是溫柔的:“嗯——嗯。”
曾經最要好的朋友再度重逢,簡然有一大堆話,好像怎麼都說不完。
徐陳硯不在的這幾年,她和寶蓋頭發生了什麼,打了多少場比賽,在武校是怎麼和蔺飛飛熟起來,又是在梁嬸嬸怎樣的看管下,他們越來越少跟鹿鹿哥一起玩,一五一十,細細說來,如果錯過了某些細節,說着說着她還要小手食指一伸:“對了還有!”
三個小時時間,徐陳硯聽完了兩人分開的這七年,幾乎簡然身邊發生的所有事情。
她講的太細了,徐陳硯甚至能對應上在她講述的每一個時間節點裡,他所做的事情。
說話的時候,簡然時不時看他。
她覺得徐陳硯看着這麼順眼呢,睫毛很長,遮着他狹長的眼睛,像畫了眼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