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日,癸卯年八月十七,宜結婚,出行,搬家,訂盟。
忌,舊人。
過了中秋,暑氣退盡,晚上的氣溫就一天比一天涼了。雲翹吹完頭發後,随手推開衛生間的窗通風散氣,一股秋風裹挾着淩晨的涼意灌入衣領,冷得她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抱起胳膊沖出了衛生間。
淩晨兩點了,這戶即将迎來喜事的人家依舊燈火通明,客廳裡的人聲不時通過主卧虛掩的門傳進來,雲翹出衛生間時聽了兩耳朵,是新娘餘瑾一家在和男方商量明天接親的事情。
餘瑾和雲翹是同門的研究生,是師門的大師姐,平日裡對他們這些師弟師妹照顧頗多,幾個月前邀請雲翹當伴娘時,雲翹就答應了下來,同樣當伴娘的還有雲翹研三的師姐紀曉璇,現在正敷着面膜和另一個伴娘吳敏敏一起坐在床上折接親發的五塊十塊的小紅包。
雲翹走到飄窗台邊坐下,從包裡翻出化妝包,用化妝棉給自己上水乳,随口問道。
“明天接親時間還是要改嗎?”
“得提前哦,剛剛小瑾進來送馄饨的時候說了,她們和新房那邊同一天結婚的鄰居商量好了,一個早一點一個晚一點,這樣就不會撞上了。”
吳敏敏說着從床上翻身下來,去洗手間裡洗了個手,紀曉璇則把剛剛折好的紅包放在一邊,抽出手邊的濕巾擦了擦手,撕掉了臉上的面膜,然後爬到床邊,把撕下來的面膜和濕巾一起扔垃圾桶裡,也下了床來。
“黃道吉日啊,整個十一假期,就明天一天适合結婚,不都擠一塊了嗎?我之前給餘瑾算她論文今年能不能見刊,順手幫她算了下婚姻,算出來的結果是四人逢喜,我還以為她以後得生二胎,一家四口喜氣洋洋,結果沒想到是結婚時撞上了另一對新人。”
甯大數學系出了名的出妖魔,尤其雲翹的導師汪敬祖教授手下的弟子人均非瘋即妖。她師姐紀曉璇沉迷玄學,不僅自己愛研究,還愛給人講玄學,主打一個既玄學,又科學。
紀曉璇去搬了一個凳子,坐吳敏敏身邊吃馄饨,一邊吃一邊拿着手機給吳敏敏看萬年曆。
雲翹動作慢一點,護完膚後把床上折好的紅包收拾了一下,才在飄窗台上坐下來吃馄饨。
紀曉璇的玄學講解,變成了三位伴娘吃夜宵的背景音。
“萬年曆,那是我國古代人民智慧的結晶,能信嗎?當然能信,但是這玩意兒,它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時代在變,世間萬物都在變,老祖宗的智慧結晶也得與時俱進。”紀曉璇手指着手機屏幕上的日曆,“你看,今天,也就是癸卯年八月十七,萬年曆上寫着宜結婚,出行,搬家,訂盟,忌開業,造船,掘井,但我打包票,明天還有個大忌。”
吳敏敏聽得很認真:“什麼大忌?”
紀曉璇說:“忌舊人。”
吳敏敏問:“怎麼說?”
“這,你看啊,明天宜結婚,那結婚是不是少說得請幾個老同學吧,這不就相當于一個小型的同學會嗎?”
吳敏敏是個聰明人,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哦哦,對,同學會,懂了,那這個忌字怎麼說?”
紀曉璇說:“那當然忌了,你想啊,你高中時暗戀的校園白月光出現了,結果人頭發也秃了,體重也乘了二,你的青春美夢不破碎了嗎?”
吳敏敏連聲附和:“有道理。”
紀曉璇說:“還有你那渣男前男友,當初劈腿劈成八爪魚,如今看到你心思又活躍了,各種油膩情話騷擾你,你說忌不忌啊?”
吳敏敏腦補幾秒,應聲點頭:“大忌!”
紀曉璇又說:“還有種情況,就是你前男友或者你的白月光出現了,結果他現在有女朋友了,女朋友比你高比你漂亮比你優秀,你說忌不忌?”
吳敏敏“呃呃”兩聲:“這還蠻尴尬的,有什麼破解的辦法嗎?”
紀曉璇說:“破解的辦法?有,自信就是最大的殺手锏,我比不了你女朋友,我還比不了你嗎,你個學術小垃圾。”
雲翹在一邊吃着馄饨一邊聽紀曉璇講玄學,聽到紀曉璇又内涵前男友,終于是繃不住了,說:“這種情況還不趕緊跑嗎?都帶來婚禮現場了,那肯定是奔着結婚去的,這種情況就該馬上裝不認識跑路,要不微信重新加上,過幾天就得去給前男友上禮金了,人就算了,錢沒了才是大忌。”
紀曉璇和吳敏敏一對視,兩人都豁然開朗,齊齊沖着雲翹豎起大拇指。
“還是師妹思路靈活,果然我汪門出妖女。”紀曉璇說,“不過我不怕,姐有錢,姐自信。”
雲翹說:“不是,師姐,你就不怕明天陳師兄真一個人來吃喜酒嗎?他十一好像從北京回來了,大師姐當年和他本科是同班同學,關系可好了。”
紀曉璇的表情宛如被馄饨噎在了喉嚨口,好一會兒,才冷笑一聲:“他有本事就來,我倒要問問他,他論文發了嗎?是TOP期刊嗎?不會博士三年歸來,還在水刊裡遊泳吧?”
吳敏敏豎起耳朵吃瓜,這些碩博果然厲害,見前男友甩臉子的姿勢都這麼不一般。
還沒等雲翹說完,紀曉璇問:“那指不定周湛飛也要來吃餘瑾師姐的喜酒的。”
雲翹:“誰?”
“就把我們院草忘了?當年追了你那麼久,你怎麼連名字都記不住了。”
雲翹隐隐約約想起來有這麼号人,大她兩屆,好像确實長得不錯,便随口問了一句:“他現在在哪兒呢?”
“康奈爾大學讀CS呢,劍指矽谷,快和馬斯克會師了。”
“康奈爾——嗎。”雲翹的腦海裡恍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人把某些記憶壓抑太久了,身體的保護機制很容易将這些記憶變成碎片。原先那般鮮活的記憶,連陽光下落在他白襯衫上的光斑樹影都那麼清晰,那些藏在心底的酸澀甜蜜,抵在舌尖應語未語的喜歡,如今卻盡數成為了鋒利的記憶碎片,僅僅是想起,都會被磨砺得生疼。
雲翹垂下眼眸,想盡快把這種情緒散開,已經過了很多年了,那個人一直音訊全無,她何必聽到任何一個和他有關的名詞,就開始折磨自己。
但她一瞬間的走神還是被紀曉璇發現了,算命師傅又出馬了:“喲,師妹,上心了啊,師姐給你看看感情線,看小周同學明天是否會從大洋彼岸回來?”
雲翹笑了笑:“别了,就開盲盒吧,盲盒多刺激啊,萬一回來一看,帥哥頭秃變寬了我還有機會跑路。”
“行,明天不回來也不要緊,我高中同學大學舍友的姐姐的男朋友聽說也在康奈爾讀CS,回頭給你問問。”
這一串關系聽起來就不靠譜,雲翹随口胡謅也沒解釋,反正她師門上下嘴裡大半都是巅話,誰也沒放心上,誰也不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