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丁萍的談話結束後,凜冬親自去了十二處處長辦公室講和,因為那個同事傷得更重,凜冬賠了不少醫藥費和補品。但這件事畢竟影響惡劣,上頭還是準備對淩晨通報批評,并給予嚴重警告處分。
淩晨根本不在乎什麼處分,他随着椅子轉回身。
凜冬的火發完了,口幹舌燥的,便掀開口罩,喝了一口冰咖啡。
淩晨和鈴蘭眼睛都直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凜冬的臉,畢竟他揭下口罩的機會并不多,而且和天上的流星劃過一樣,轉眼即逝。
“太古國那邊換我去吧。”淩晨咽了咽口水,說出口的和先前準備的話完全不同,魂魄仿佛還沒從那張臉上抽離出來。
凜冬挂好口罩,攤開一隻手掌:“給我一個理由。”
“我比他身手好。”
凜冬搖了搖頭:“空拳難敵槍械。”
“我知道,但是……我想回去看看。”這是淩晨的真心話。
凜冬目光一閃,淩晨是太古國長大的,也是恐襲的受害者,父母倒在恐怖分子槍下,而八歲的淩晨親眼目睹了這一幕,被特警救後,他回到中國,由外公外婆照顧。
但從這以後淩晨變得暴戾、好鬥,打架鬥毆常有的事,運氣好的是遇見了辦案的凜冬,在他的調教和壓制下,洗白了身份,加入了國安,脾氣這才有所收斂。
凜冬沒有答應,而是轉向鈴蘭,“你怎麼看?”
鈴蘭思考了一下:“我覺得可行,畢竟這麼長時間了,進展不大。”
凜冬還是沒有答應,指着淩晨的手臂:“我考慮一下。你等會老老實實給我去看醫生,我批你兩天假。”
話音剛落,凜冬不禁想起了另一個拒絕看醫生,掉進噴泉池的女人。
真是奇怪,為什麼現在人都不愛看醫生。
淩晨走後,凜冬當着裡鈴蘭的面,打了一個跨國電話,“吵醒你了?”
“沒有沒有。老大,怎麼了?”
“淩晨想換你,你怎麼想?”
“不——”
“想清楚再回答,不要逞強。”
“我沒完成任務,不想回去。”
“這樣吧,你先回來。我這裡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實在不行,我親自過去一趟。”
近三秒鐘的沉默後,電話裡說:“聽老大的,我先處理好手上的事情。”
講完這件事,凜冬才有時間跟鈴蘭提起滅鼠行動,鈴蘭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可以說是深得凜冬的真傳。凜冬調出一份分布在夏城的前500強民營企業名單,打印出來。
共有46個。
鈴蘭從頭到尾掃了一遍,看到最後一個“迅光集團”時,擡眼瞟了一眼凜冬。
凜冬注意到了,“唔?”
鈴蘭的手指壓在這四個字上,“當年,迅光集團得以在夏城崛起,就是因為吞并了白晝集團。”
鈴蘭之所以會介紹,是因為凜冬四年前根本不在夏城,甚至不在夏國,鈴蘭覺得他對于十年前發生的那樁慘案一定是不甚了解。
凜冬面色無常,沒有阻止她說下去。
“迅光集團董事長常迅光和白晝集團董事長夫婦是同學兼好友,事情一出,他們幫夏晝張羅葬禮,但也偷偷逼着15歲的夏晝簽署了一份讓渡協議,将白晝集團所有業務和債務全部被承接過去,那些債權人才放過了夏晝。”
凜冬眉頭微微皺起,“可是上次,夏晝的關系網并沒有他們。”
“對。收購之後,他們從此沒有來往,常迅光也沒有如他當時在媒體上宣稱的撫養夏晝成人,實在是冷血無情。那時夏晝很慘,所有積蓄用來還債,聽說連最愛的存錢撲滿都摔破了,被債權人搶走。可以說,夏晝當時已經身無分文,夏家的保姆和司機收養了夏晝。但夏家倒了,他們也沒了工作,而且也沒再去找工作。”
“夏晝養着他們?”
鈴蘭垂着下巴:“差不多,夏晝完全是靠自己才有了今天的生活。一個被捧在手心備受寵愛的小姑娘,經曆了父母猝死、傾家蕩産,這種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不知道是什麼信念支撐着她到現在?”
凜冬心裡仿佛被一根生鏽的鐵鈎子勾了一下,血流得不多,也不算疼,卻不得不去醫院打破傷風,夏晝那張總是紅撲撲的臉蛋仿佛成了那支破傷風疫苗。
這一刻,他想打疫苗。
“最吊詭的是,她父母的堕樓案至今未破。”鈴蘭似乎也陷入了夏家詭雲波谲的迷霧裡,眼神恍惚起來:“當年全世界都在流傳葬禮上少女一隻手抱着一幅遺像,緊咬牙關的樣子,像個複仇的小女王……”
想起如今夏晝的樣子,鈴蘭忍不住搖頭歎息:“可大家失望了,夏晝不僅沒長成複仇小女王,反而成了一個從股市賺快錢的小散戶。”
聽到這,凜冬藏起了眼眸裡的情緒,淡淡地說:“至少是通過自己的雙手賺錢。”
沉默了片刻,凜冬不想再聊夏家的案子,繼續讨論滅鼠行動的初步方案。
一個小時後,兩人結束讨論。
凜冬話鋒一轉,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下周一是中秋。”
鈴蘭身體左右一晃,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話題忽然轉到了中秋節,她“唔?”了一聲。
“我想搞個中秋團建怎麼樣?”
“團建?”鈴蘭的馬尾辮從左肩甩到了右肩,眼底的肌肉瘋狂跳動,她可從來沒在凜冬嘴裡聽過這麼接地氣的詞,“你是說出去玩?慶祝中秋?可是你不要回家?你以前說,中秋節都要回家團圓的。”
“今年不回了。”凜冬一隻手搭在辦公桌上,身體往前移了半寸,“這樣,你先去問問大家有沒有時間,幹脆就在我的樓頂搞個中秋派對,買點吃的,一起賞月。”
“你的樓頂是指——”鈴蘭糊塗了,凜冬太多物業了,實在不知道是哪棟樓,或者是哪座大廈的樓頂。
“我現在住的,環球嘉園。”
到這,鈴蘭似乎懂了,緩緩站起身答應道,“行。我去問問大家。”
晚上八點,夏晝趴在沙發上敷面膜,手上的傷似乎好了大半,至少不再紅腫了。
手機裡彈出一條短信:“上來塗藥,帶警報器。”
夏晝蹭地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把面膜撕了,換了一套衣服,把警報器揣在口袋裡,飛速奔到門口。
“我出去一下!”
高雲剛洗完澡出來,手裡還在搓着頭發:“去哪喲?”
“買點東西!”
哐當一聲,門被重重關上。
夏晝選擇爬樓梯,但樓道的感應燈卻沒任何反應。
“可惡,這可是新房子,怎麼燈就壞了?”
夏晝三步并兩步上了樓,剛走到消防通道門口,就撞上了一堵堅硬的牆。
“哎喲!”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不小心?”
黑暗裡,一道摻着一丁點寵溺、埋怨,更多的仿佛是欣喜的聲音傳入夏晝的耳朵。夏晝忍不住仰起頭,對上了那雙深邃如深海,卻又閃着點點星光的灰藍色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