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凜冬欲言又止。
王主任接上話:“對我們來說,高墜屍體最難的是判斷生前傷和死後傷。但在頌娟身上毫無疑問,她身上沒有任何抵抗傷,指縫裡也沒有提取到除了老夏之外的皮屑,可以斷定生前是沒有與人搏鬥或糾纏的。”
凜冬認真聽着,等着王主任的那個轉折。
“但如果真的是自己跳下去,墜落的位置離大樓太近了,老夏堕樓的位置就更為合理。”王主任攤開手,無奈道:“你要知道,法醫鑒證隻是其中一環,剩下的環境鑒證、痕迹鑒證都不是我能左右的。”
聽到這,凜冬明白了七八分。
他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現場的第三者戴着手套,趁她驚吓過度沒來及反應時,将她抱起來,直接抛下了樓。
“的确存在理論上的可能,但現場第三人,也就是老夏的秘書小杜,自始至終都沒靠近過天台圍欄,最遠也是在距離圍欄一米遠的位置,而且他很瘦,不可能有那麼大力氣……”
凜冬對于很瘦的人有沒有力氣這個結論不予苟同,他還是堅持認為現場第三者或者是第四者用了某種方法,将白頌娟丢下了樓。
兩人關于白頌娟是不是自殺的話題讨論了近二十分鐘,凜冬心裡有了數。
“王主任,謝謝你提供的信息,這對我非常重要,如果這個案件有機會重啟,您能主動申請以法醫官身份出庭作證嗎?”
王主任轉了轉眼珠,為什麼四年不再翻閱這個案子的檔案,隻能說是有苦難言。
凜冬見他猶疑的模樣,當場給他交了個底,把上午他的車子被人動手腳的事說了出來。
“上午在檔案室你就被關注了,你和你的家人也會因為這件事受到牽連,但你放心,今後你們的安全我可以保證。案子重啟前,我可以先安排你們一家人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度假,你們就當放松放松。”
觸及到家人,王主任眼底湧出一層層波濤般洶湧的恐懼,他佯裝鎮定,婉拒道:“小凜,我處裡事多走不開,我看還是不去了吧。”
“那——”凜冬垂着眸注視着王主任的瞳孔,臉龐如一座冰雕那般冷硬:“王主任,你留下,我安排你的家人去度個假。”
王主任剛要擺手拒絕,堅定表達一下“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的觀點時,電話響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顯示屏上出現了“老婆”二字,真是稀罕,老婆很少中午打電話。
他狐疑地摁下了接聽鍵。
興奮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字字震耳欲聾——
“老王,我跟兒子兒媳婦到機場啦!你個糟老頭子還非得給我們安排這麼一個驚喜是吧,單位有這個福利還不早告訴我!搞得我什麼都沒準備,好在你們單位的小陸說衣食住行全包,帶上人就行!真是的——”
下面的話王主任幾乎聽不見了,他的耳朵一陣轟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對面的凜冬。
凜冬也在看他,目光深不可測。
王主任先怵了,避開對方的視線,轉向山外。
短短一上午就安排好了這些,這個年輕男人的執行力和能力都非常人所能及。自己小心了半輩子,竟然會栽在一個年輕人手裡。
“小凜,你這是将我一軍。”
“王主任,我也是情非得已。”凜冬仰頭望着一棵幾百年樹齡枝幹虯曲的油松,深深地歎了口氣,“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你們。”
事實上,哪怕王主任不在檔案室提到自己曾是這個案子的主法醫官,凜冬也很快能查到,不過是時間問題。所以王主任在檔案室的主動自爆,既給自己帶來了危險,同時給凜冬節約了一個步驟。把王主任的家人送走,是凜冬查這個案子的必經之路。
不僅如此,他還需要找到更多的當事人,做更多同樣的事。
現在,他手上多了一條新線索,便是對王主任車子動手腳的人。膽敢在公安部的攝像頭下動手腳,至少說明他也是個内部人士。
送完王主任,凜冬徑直去了安全屋後,也拿到了這個人的檔案。
直屬單位大數據中心剛借調上來不久的一個網絡安全數據分析師,要不說怎麼敢光天化日這麼做,原來自己可以把控監控攝像。
“凜處長,别以為我不認識你!我要投訴你濫用私刑!”分析師猙獰地吼道。
凜冬冷笑了一聲,在屋子裡踱着步,步聲沉穩,“是又如何?你一個小小科員都敢對一級警督的車子動手,還投訴我用私行?難道不是你自己嫌命長?”
科員别過臉,挑釁道:“什麼一級警督的車子,我動什麼了?你看見了?”
不用去調查便知道那段監控已經被删除了,凜冬惋惜地搖了搖頭,“上午11點28分,你鑽到人家車底下去了,是去撿錢嗎?”
聽到這麼精準的時間,科員露出了一絲慌張:“證據呢?!”
“證據?”凜冬假裝惋惜地搖了搖頭,“你想看?那麻煩了,畢竟被你們部門同事給删除了,想恢複的話也需要一點時間。”
被說中的科員昂着頭,死鴨子嘴硬道:“我那是、那是認錯了車!”
凜冬停住腳步,站在科員身後大笑起來。
有意思的是,這位科員的車子的确和王主任的是同一品牌,同一系列。不久前被借調上來時,科員一定是受寵若驚,卻又不明就裡的。
可怕的是,那些人居然連這一步都提前想到了,王主任根本就已經是他們圍獵場内選中的獵物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彎弓射箭而已。
“我艹!你他媽的笑什麼!”科員惱羞成怒,拼命拍打着椅子扶手:“我的車剛好和王主任的長得一樣,剛好他媽的又停在一起,任誰也會搞錯——”
“我什麼時候提到過他姓王?!”
凜冬大步一邁,繞到了科員的面前,居高臨下。
泛藍的瞳孔微微縮小,如一條毒蛇吐着信子,透露着極其危險的攻擊信号。
“???”科員一下子懵了。
從安全屋出來,已經快六點了,夜完全暗下來了,氣溫驟降,空氣裡裹挾着濕冷的濃霧,還沒降雪,凜冬的眸子已經結成了冰。
他現在隻想快點回到環球嘉園,鑽到夏晝暖烘烘的書房,喝上一杯熱茶,聽着夏晝哄貓的笑聲。
“從前的日子都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