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流逝着,指針也指向了九點,兩人渾然忘我地聊着案情。
夏晝站在李勳的照片下,仰頭望着那個血紅色的“×”。
“×”代表失蹤,凜冬剛剛提到。
根據調查結果,李勳失蹤很離奇,是在攝影獎的頒獎現場消失的,主持人念到他名字的時候,他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現場一度混亂,以為李勳是不滿得了銀獎,憤而離席。
“他會去哪?若不是發生重大事情,李伯伯定不會放棄鐘愛的攝影事業。”
凜冬也贊同這一點,要麼是被威脅了,要麼是直接被擄走了。
資料牆上,隔壁的高洋标着新鮮的西古國,箭頭,回國,凜冬順着夏晝的視線一指:
“那他呢?說說他。”
“高洋。”
夏晝低吐着這個名字,她在文檔裡搜索高洋的名字,彈出簡單的幾條信息,高洋出生貧寒,卻從小喜愛藝術,夏民天在一次慈善資助活動看中了他的藝術潛力,資助他讀完了藝術學校。
凜冬的視線落在慈善兩個字上,怎麼又是慈善活動,這麼富豪往往和慈善脫不開關系。
“對了,有一條我沒來得及補充,晚宴當天,他緊急被爸爸送到了西古國。”
這倒是一個新鮮新聞,凜冬提起十二分精神,“你沒問他,為什麼你爸爸着急送他走?”
“我問了,說是為了他的安全,高叔叔也不是很清楚。”
凜冬手指抵着唇,疑惑道:“他也不清楚?”
他盯着高洋的證件照,一張具有陰陽氣質,清秀的臉,腦海裡同時浮現出皮宅門外遇到高洋時,他的那句自我介紹。
“我叫高洋,是小晝父親的朋友。”快速而清晰地給自己定位了長輩身份。
冥冥之中,凜冬感知到高洋是一條極其隐蔽的,穿針引線的暗線,但此時針頭仍卡在孔口,穿不過去。
凜冬湊近一看,發現高洋的鼻翼有戴眼鏡的壓痕,他忽地轉身面向夏晝,“他是近視眼?”
“以前是啊。”夏晝點頭道。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都不重要,關鍵是那一晚——
“晚宴上,他戴眼鏡嗎?”
幾秒後,夏晝的眼神從茫然到清晰,肯定道:“戴了!”
“他和爸爸媽媽合影時,我就站在身邊,當時爸爸把眼鏡取下來,他也跟着取了下來,我還笑他,臭美的習慣怎麼也跟爸爸學。”
這一刹那,凜冬恍然大悟。
夏晝默契地猜到了凜冬的想法,“你是懷疑他們互換了眼鏡?為什麼?”
凜冬不答反問,“你爸爸有幾副眼鏡?”
“不下于十副,根據不同的場合或是服飾更換。難道爸爸的眼鏡有什麼特殊功能?”剛嘀咕完,夏晝又預判了凜冬接下來要問什麼,忍不住懊悔道:“可惜,離開禦景莊園的時候,那些眼鏡我都沒有保留。”
在國安人員看來,眼鏡、手表、鋼筆這些日常佩戴的東西安裝竊聽,已經是一項極其成熟的基操,對于有錢人來說,也再正常不過。
“你即便保留了,察覺到了問題,當時也一定會上交給警察。”凜冬上前寬慰道,“如果他們真的互換了,高洋手裡肯定還保留着。”
“對。”夏晝内心燃起了一絲信心,爾後又聽到凜冬交代:“你明天先聯系他,我要再見他一面。”
夏晝答應下來,走回桌邊喝了一口熱茶後,陡然覺得越來越熱。
凜冬站在他的身後,盯着她的背影。
“累嗎?我們先休息一下。”
夏晝看了一眼時間,心裡升起一些怪異和不安:“先說完晚宴吧。”
凜冬點了點頭,端着夏晝的杯子走到茶飲機邊,加了半杯茶,沉聲吐了一個字:“好。”
夏晝靠在工作台上,手掌撐着台面,呼吸熱了起來:“晚宴前一段,講話、酒宴都很正常,爸爸媽媽看起來很開心,喝了很多酒,後來拍賣會開始了,我們都安靜地坐了下來,爸爸舉了幾次牌,都是一些字畫類的,我有些興緻闌珊,一直在等杜叔叔說的我感興趣的東西,但是都沒等到,我就想親自去問他。然後我離開了座位,但杜叔叔也不在自己的座位上,我找了一圈,發現他和一個服務生在角落裡說話。”
越說越渴,夏晝又喝了大半杯水。
筆錄裡沒有記錄杜皖這一段,凜冬趁着夏晝喝水的空隙問:“你怎麼知道他是服務生?”
“穿着酒店服務生的衣服。”夏晝放下杯子,繼續說:“等了一會他們還沒說完,我就回座位了,這時,李勳伯伯說他要回去了,爸爸媽媽就起身去送他了。他們三個人剛離開座位,王嶽伯伯就過來了。”
夏晝把王嶽拍藏品送王傳之的事說了出來,和王傳之說的基本匹配,這倒是讓凜冬驚訝了,他湊近了幾分,“你錄筆錄時,跟警方提到了王嶽和雅頓嗎?”
“沒有,警察隻問了主桌坐的那些人,拍賣雅頓先生私享體驗的事完全沒提。”夏晝勾着頭,試圖躲避凜冬銳利精明的藍色瞳孔。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夏晝冷笑了一下,盡管短促,凜冬還是捕捉到了。
夏晝也沒隐藏,為自己的冷笑提供了一個解釋:“王傳之從小頑劣成性,真不知道王伯伯為什麼對他那麼好,處處為他扛雷。”
凜冬心想,天底下,這樣的父親比比皆是。
他更感興趣的是:“你爸爸為什麼不邀請王嶽參加慈善晚宴?”
夏晝仰頭看着凜冬,沒有回答。
凜冬追問:“我可以理解為,‘他們關系不好’嗎?”
“在我的印象裡,爸爸和王伯父私底下關系挺好的,但并沒有商業往來,可能是爸爸怕受到王伯父那個混球兒子連累吧,卻沒想到真正的禍害一直在自己身邊。”
凜冬聽出來了,夏晝話裡話外都是對王傳之的鄙夷,以及對陳儒生的痛恨。
“拍下藏品後不久,杜叔叔過來找媽媽說了幾句話,媽媽交代我等會杜叔叔會送我回家,她和爸爸會晚點回去。所以我堅信爸媽不是自殺,他們不可能丢下我。”夏晝吐了一口熱氣,雙手按在太陽穴上,輕輕揉捏。
凜冬沉吟片刻,可以肯定的是,當晚他們根本沒有意料到自己的死亡。
暖氣呼呼吹得愈發厲害了,凜冬額頭沁了一層細密的汗,他提起了資料牆上的另一個人。
“法醫王主任那裡也有點發現,不知道他當年跟你說過沒有,就是你媽媽堕樓的位置離大樓太近了,他覺得不太正常。但技術鑒證處提供的環境證供又證明天台現場沒有搏鬥痕迹,所以排除了他殺的可能……”
“王主任……”夏晝幾乎快忘記了這個人了,也沒想到凜冬會去找王主任。
凜冬唔了一聲,柔聲道:“沒關系,我們随時可以去找王主任。我跟他溝通好了,他會把所有疑問跟你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