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還是個念舊的人。”
海岸的落日極美,一道修長的身影孤獨地立着,冰涼的銀發被橙黃的日光裹住,也透着一抹溫暖之色,隻是那雙美麗的瞳孔裡卻被海洋注入了冰藍的憂傷。
許久,亞瑟轉過身去,視線裡是一輛輪椅,輪椅後立着一根輸液杆,挂着兩瓶奶白色溶液,延伸下來的輸液管連着一條纖細的胳膊,因為長時間輸液,針孔處一大片紫紅色淤青。
“Joe,你這樣對我……我真的想念古堡懸崖的海了。”
一陣沉寂。
輪椅上,夏晝骨瘦嶙峋,皮膚蒼白,仿佛一個剛折好的紙娃娃,睜着眼,卻不會說話,厭世情緒籠罩着整副軀體。
亞瑟的神經瞬間被刺痛了,飛速回身,望向夕陽。
為了夏晝,他主動放棄了深淵大道,相當于脫了一層皮。本身自己也下不去手,就像一個玩的時間長了的玩具,膩味了,又有一點感情,隻能借助别人打掃衛生的手,趁機丢了。
“我重生了,你卻不要我了,你不再看我……”亞瑟轉身走到輪椅邊,單膝跪了下來,下巴顫抖着,眼眶再也包裹不住淚水。
“我果然不如他,對嗎?”
夏晝蒼白的臉如平靜的湖面一般,毫無波瀾。
亞瑟的手搭在夏晝雙腿上:“我的心好痛,你知道嗎?”
他沒見過性格這麼剛烈的,說絕食就真的絕食,在逼迫她吃了一段時間後,情況更糟了,直接演變成了神經性嘔吐。現在倒是省事,每天輸營養針。
因為這個,亞瑟甚至學會了做夏國菜,他明知道讓夏晝最快恢複身體的方式是放她離開,可他做不到。
“晚了,有點涼了,我們回屋吧。”
亞瑟推着輪椅,回到不遠處的二層小别墅,屋裡很暖和,亞瑟用熱毛巾給夏晝擦手,溫柔地問:“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我準備了一個蔬菜沙拉,牛肉粒粥,還有一道特别的驚喜。”
活了二十幾年,亞瑟從沒想過自己會做得一手好粥。
他穿上圍裙,将新鮮的蚵仔倒在一塊青色鐵闆上,匆忙澆上攪拌好的太白粉漿,再将提前準備的醬汁淋上去。
“好了!蚵仔煎!”
做菜是他現在最放松的事,不僅有成就感,也讓他體會到了照顧人的快樂。
他解下圍裙,端着兩碗粥坐到餐桌邊,用勺舀了一口表層的粥,遞到夏晝嘴邊。
夏晝緊抿着唇,勺子抵在粘嘴唇邊,就是進不去齒腔内。
“怎麼樣你才肯吃東西?”亞瑟也不生氣,哄小孩一般溫柔地問。
夏晝不理,垂下眸。
亞瑟放下粥碗,端來蔬菜沙拉,用叉子叉起一片新鮮生菜,遞到夏晝嘴邊。
夏晝偏了偏臉,亞瑟氣笑了,“你忘了上午的青菜是怎麼吃的?非要我那樣喂?”
夏晝的臉終于蒙上了一層羞辱之色,手一拍,亞瑟手裡的沙拉碗被甩到了地闆上。
咕咚、咕咚,碗滾了一大圈,沙拉撒了一地。
亞瑟跪在地闆上,用抹布将沙拉拾掇起來,丢進垃圾桶。
像這樣的情況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不是嗎?”亞瑟擦着地上的殘漬,仰着頭:“你用你的自由,換取深淵大道和藍海大道受壓迫的人的自由。”
直升機上,夏晝主動要求改變路線,不跟山姆去約定的會合點,這樣才能保住深淵大道,保住凜冬率領的救護人員,不被懸崖裡深藏的密密麻麻的炸彈,給炸得粉身碎骨。
“Joe,我可以忍受你這樣對我,但不要虧待自己。”
最終,亞瑟還是逼着夏晝喝下了半碗牛肉粥,雖然最後吐掉了一大半。
每天大抵是這樣的生活,隻要夏晝不吃東西,亞瑟就會産生圖窮匕首見的絕望,常把一句狠話挂在嘴邊:
“隻要我不說,這鬼地方永遠不會有人找得到我們,你信嗎?”
·
夏晝失去音訊三個月了,凜冬的耐心幾乎耗盡了。
山姆也盡力了,日夜為自己的行為忏悔。
直升機上夏晝提出更換路線,不與凜冬會合。
山姆問:“我為什麼要答應?”
亞瑟說,我可以交出所有潛藏在中情局裡的内鬼。
山姆賭了。
六十六歲的年紀,他決定賭一把大的,等拿到名單再來解決亞瑟。可這個魯莽決定差點要了凜冬的命,還讓夏晝至今都下落不明。
他發散所有眼線尋找夏晝的蹤迹,别說他的中情局了,凜冬利用舵家族的情報網,明的、暗的,都沒能發現夏晝一絲一毫的蹤迹。
終于有一天,在凜冬要暴揍王傳之想獲得那麼一丁點夏晝的線索時,李嘯虎站了出來,對凜冬喊了一聲“咔!”
“她會回來的,你信老師嗎?”
凜冬疑惑地看向這位可以交付性命的老師,仿佛第一次認識他。
“冬仔,我教過你的,不要讓敵人看透你。”全世界都知道一個叫凜冬的男人出巨資懸賞獲得夏晝的消息,敵人也同樣在看着。
“夏晝和你到底什麼關系?你當年為什麼派我參加夏晝父母的葬禮。你假死又是為了什麼?”凜冬連珠炮問。
李嘯虎為了安他的心,載着他到了大海的入海口,在一片泥濘的原始沙灘上,爆了一個猛料,“我和你一樣,我也是夏國國安。”
“什麼?”凜冬一震。
“我假死,是為了完成組織任務。”
爺倆坐在兩張破舊的躺椅上,聊了一宿。
李嘯虎是國安反恐特種部隊的王牌,受命對抗海王星組織,主持成立了創世紀,夏晝在父母去世後被他選為了其中一員,因為夏晝有鬥志,還有複仇動機。
“王傳之也是我選中的,愛國情懷是有,天賦卻不及小夏。”李嘯虎感歎了一聲。
當初是看中了王子集團王嶽的人品,再加上王傳之有國外讀書背景,閱曆豐富。他進入創世紀後承擔了吸引海王星火力的作用,夏晝便利用這一點抽絲剝繭,在暗網調查海王星,盡管困難重重,還是得到了不少有用信息,比如亞瑟入獄照和成謎的身份。
“十一年前,我讓你參加小夏父母的葬禮,是為了讓你提前遇見……第五代聯絡人。”李嘯虎聳了聳肩,坦白道,“我的接班人。”
第五代聯絡人……呵。
前一年,凜冬已經從母親那裡得知了老師的真實身份,隻是沒想到夏晝也是老師的人。
凜冬的眼被海風吹得有些幹,隻能不停地眨眼,他說:“老師,你知道嗎?我見她第一面就愛上她了,這一點,你早就算計到了嗎?”
李嘯虎低沉一笑,“小夏是一塊天然璞玉,未雕琢前誰人都會愛,雕琢完後,這世上便沒有幾個愛得起,但你可以。冬仔。”
凜冬怔住了,他忽然覺得自己愛不起了。
“你别覺得是算計,小夏對你什麼也不知道,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空白狀态。”
包括那條編号000003的南洋珍珠項鍊,也是李嘯虎從葉欽那裡要來的,送給夏晝,成為了夏晝建立和凜冬緊密關系最重要的信物。
凜冬的确因此對夏晝産生了更深的牽絆。
“所以你們的相遇既是偶然,也不是偶然。即便那天在洛城機場沒有遇到恐襲,小夏也會有機會接觸到海王星的核心成員,然後會被你帶走調查。”
核心成員,那變态三兄弟。